林初春的目光从落在地上的搪瓷缸上，转到神色自若在吃白糖拌洋柿子的林初夏。
    心里不由一慌。
    为什么林初夏不怕？
    一个难生养的女人，别说被婆家厌弃，就是周围邻居的唾沫星子都要让她抬不起头来。
    林初夏竟然一点都不害怕！
    不对。
    林初春看向站在林初夏身后，扔了茶缸却没责备林初夏一句的宋癝冬。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
    林初夏不怕宋癝冬，从小到大懦弱胆小的林初夏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半点不慌。
    她凭什么？
    难道，林初夏已经怀上了？
    可看宋癝冬的神情，好像并不是已经怀上的样子。
    那林初夏这么有恃无恐的样子是因为谁？
    她凭什么这么镇定？
    林初夏想不明白，这一刻她心慌得厉害。
    有一种大事已经发生，自己却毫无防备的感觉
    “妈。”
    林初春拽住王爱华的胳膊，猛地站起身，“妈，我们回去吧。”
    她看向王爱华不解的目光，慌忙找补道，“你不是说来看看夏夏和宋癝冬过的怎么样的吗？现在已经看到了，他们俩过得挺好的，我们回去吧。”
    “林初春，你干什么？”
    王爱华一把甩开林初春的手，看向宋癝冬，“你和夏夏结婚也有几个月了，你媳妇肚子到现在没大起来，就是因为她不能生……”
    “妈……”
    林初春用力拖着王爱华，“我们回去，我们回去吧。”
    “让妈说。”
    林初夏捏紧手里吃糖拌洋柿子的勺子，很平静地看向王爱华和林初春，“林初春，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我没有。”
    林初春慌忙摇头，“当初你落水，还是我喊的大夫，我……我是你姐姐，我是希望你好的。”
    “那我谢谢你哦。”
    林初夏笑了，“我记得寒冬腊月是你说想吃鱼，说后渠鱼很多，让我拿桶去后渠捉鱼。我那时候刚从大姑家回来，深怕你们不喜欢我，你说有鱼让我去抓我就真的相信了。”
    林初春脸都白了：“林初夏，是你要去的，不是我让你去的。”
    “对，是我自己去的。”
    林初夏目光看向王爱华，“妈，我去河边捉鱼，你知道是谁一脚把我踹水里的吗？”
    王爱华惊悚地看向林初夏，她没想到，有一天林初夏会问她，妈，我去河边捉鱼，是谁一脚把我踹水里的呢？
    是谁？
    当然是她。
    她那时候看见林初夏就很生气，看见弯腰在河边砸冰的林初夏，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踹出了一脚。
    林初夏落水的那一刻她是后悔的，不过天寒地冻，她又不会水，只能往家跑。
    谁知道她到家也就洗个菜的功夫，林初夏自己从后渠爬上来了。
    她以为这孩子是看见她踹她下水的，但是林初夏回来后却一声没吭，只喊了妈句，大姐我冷，就晕了过去。
    确实是大春多事去喊的赤脚大夫，她不知道大春那次为什么跑那么快，原来，是大春叫林初夏去后渠抓鱼的。
    她以为，林初夏不知道是谁踹她掉后渠沟里的。
    原来，她以为只是她以为，林初夏这个心机婊，那么一点大竟然能忍住不说。
    “林初夏，你什么意思？”
    林初春猛地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当时是不喜欢你，但是我不会害你，我只是说后渠有鱼，我想吃鱼，是你自己去抓鱼的，我根本不知道，我怎么可能踹你下水。”
    “我没说你啊！”
    林初夏歪了歪头，笑着看向王爱华，“我在问妈呢，妈，那时候是谁一脚给我踹河里的？”
    “是……”
    林初春脖子好像冻僵了一般，她一寸一寸艰难地扭头看向王爱华。
    林初夏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妈您踹的我？
    “人在做，天在看。”
    “咣当”一声，林初夏手中一直捏着的勺子落在了铺满红柿子糖水的盘子里。
    “王爱华，你推我下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女儿？”
    “我没有。”王爱华矢口否认。
    “我很好奇，什么样的母亲，会心狠的把自己亲生的闺女一脚踹下结冰的水里，除非……”
    林初夏拉长声音，“除非，你不是我亲妈？”
    “你胡说。”王爱华抖着手哆嗦着拎起地上的篮子，就去扯林初春。
    “大春，我们走。”
    “别急呀！”
    林初夏拦在王爱华面前，“就算你不是我亲妈，你也占了我亲妈的名，来都来了，话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林初夏，你疯啦？”
    林初春抬手想拽开挡路的林初夏，被宋癝冬抬手挡住。
    “林初春，没你的事，你要么闭嘴要么滚。现在是夏夏在问你妈，她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你也相信夏夏胡说八道？”
    林初春怒视宋癝冬，“夏夏是大姑亲手接生的。”
    因为王爱华把这事一直挂嘴上， 这事林初春从小就知道。
    “大姑为什么要养我？大姑父回海城的时候为什么要带着我？”
    林初夏比王爱华高大半个头，她以一种俯视的姿势逼问道，“王爱华，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的孩子？我的爸妈是谁？”
    “我的。”
    王爱华喘着粗气，仰头怒视着林初夏，“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谁知道会生个孽畜，你说你不是我生的，那我为什么还要养你这么大？你要不是我生的，我早就给你扔尿盆里淹死了。”
    “你养过我吗？”
    林初夏语气很轻，“前十年，是大姑养的我，就连我读书的学费都是大姑交的。回来后也不是你养的我，我是在庙里跟着二爷爷吃的饭。
    二爷爷死后，我一边上学一边下地，自己养活的自己。你没养过我一天，林初春跑了，你还要拿我去抵彩礼，替你亲闺女嫁人。
    王爱华，我亲生父母和你有仇吗？你这么对待他们的闺女。他们是杀了你父母还是抢了你孩子……”
    “轰隆”一声，原本还和林初夏针锋相对的王爱华突然仰面倒下，撞到了身后的长凳。
    “妈。”
    林初春尖叫一声，用力拖拽着王爱华，避免她直接倒在地上。
    “妈，你怎么啦？妈，你别吓我。”
    看着被林初春半扶半抱着的王爱华，宋癝冬没动，林初夏也没动。
    “林初夏。”
    林初春扶不起王爱华，只能喊林初夏，“你快帮我送妈去医院。”
    “不用。”
    王爱华闭着眼摆手，半晌才在林初春的搀扶下站起身。
    “走，大春，我们回家。”
    王爱华在林初春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离开宋家的大门。
    她不该来的。
    她为什么要来，让这个小孽种戳她的心窝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