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一切都谈妥了,他们便沿着洞道爬了出去,骑乘到了小白的背上,离开了这个蜗居了三个多月的洞穴,向着遥远的西北方快速飞驰。
小白载着他们时而向西时而向北,按着偶尔能碰上的牧民们的指示,穿过了无数的草地,越过了数不清的山峦,涉过了数不清的河流,又接二连三地碰上了一些不知名的游牧部落。
接着,又用了七八天的时间从一片浩瀚的沙漠之中横贯而过,便来到了一片黄白相间的大草原上。
黄的是丛生的草地,白的是未来得及融化的积雪。显见得此处也经历了一个多雪的冬天,只是不如捕鱼儿海那边下的雪来得猛烈罢了。
在捕鱼儿海那边,齐膝高的草地尽都被厚厚的积雪给掩盖住了。而在这里,积雪仅只深没脚踝,野草丛生之处尽都裸露在外。因此目力所及之处,到处都是一片黄白相间的世界。
又朝前赶了一程,一座又一座的帐篷便开始在黄白相间的草原上星星点点地出现,看上去比别处草原上的部落帐篷,没有什么不同。
刚开始之时,他们还以为是来到了漠北某个名不见经传的部落里,直到在诸多帐篷中发现了一根高高伫立着的旗杆,旗杆上飘扬着一面绣着斗大字号的狼牙缎子旗,方才一下子醒悟过来。
“大辽的旗号,这是大辽的旗号!”
萧太后和小郡主都激动地叫嚷了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看到了这面高高飘扬着的旗帜,张梦阳也仿佛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的一般,难以抑制住心中的激动。
这让他立马想起了在燕京城里做萧太后的御前近侍局副都统的那段经历来。
那时候的萧太后,在他的眼里犹如高不可攀的云端仙子,是那么的令人可望而不可即,想要跟她拉一拉手,想要跟她近距离地说两句话,对他而言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那时候的他,对她真的可谓是忠心耿耿,在宫里宫外值守的日日夜夜,与图谋不轨的郭药师舍命相拼的单打独斗,在丹凤门抵御叛军时候的出奇制胜,在他的记忆力,都好像是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一样。
难道,这里就是耶律大石在漠北盘踞的地方么?
自己带着一大一小两个老婆,经过艰苦的长途跋涉,真的已经来到了这个地方了么?
是他,一定是他,如果不是他的话,在距离内地如此遥远的地方,怎么会有大辽的旗号在此迎风招展呢。
姨娘一直都在为大辽的覆亡耿耿于怀,以为对不起太祖皇帝阿保机以来的列祖列宗,想来此刻的她,亲眼看到在这极北之地,大辽旗号高高地矗立在青天之下,随着风的摇摆而猎猎作响,她的心里,不知道正经历着怎样的起伏与激动。
莺珠那丫头应该也与她差不多的心情吧,她乃是正儿八经的大辽皇族,论起谱系来跟大石那厮还是同辈之人,虽然在年龄上他比她的父亲耶律护思还大,可论辈份却是该当称她一声姑姑的。
如今,她这位大石的远房姑姑来到了大侄儿的势力范围,重又置身于大辽的土地上,其心中的悲喜与感触,也是可想而知的。
正在他心中默默地思忖,见到了大石将会是一番怎样的情形之际,突然从身体右侧很远的地方,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还夹杂着人声的喧嚷与呼喝。
张梦阳转眼望去,只见有一人正骑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上,正冲着这边疾驰而来。
在这人身后不远的地方,几十个骑手紧随其后,有的挥舞着马刀呼斥叫骂,有的对着前面那人开弓放箭。
前面那人跑得虽快,但身后“嗖嗖”地不断射来的箭矢比他更快,有一支已经射中在了他的肩膀上,形势岌岌可危。
但那人虽然身处危境之中,却仍还在不停地拍马狂奔,看样子他不想就这么撒手认输,不想就这么落在后面那些疯狂追赶他的人的手上。
张梦阳不知道这都是些什么人,也不知道跑在前面的这人是怎么得罪了那许多的骑手,惹得他们对他如此地紧追不放,看样子,那群人不把他追上或杀死是决不肯善罢甘休的了。
张梦阳骑在小白的背上,心中默默地合计着:“那些人也真是笨得可以,连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都不懂。人不好射,可马的个头儿比人大得多啦,先把马射杀了再来捉人不就容易得多了么!”
正在他不以为然地默默吐槽的时候,就听那匹黑马一声长嘶,奔行的速度登时慢了下来,看那样子,它的后腿显是受了较重的箭伤,蹬地的力量受到了极大限制。
接着,那马又接连中了几箭,口中发出了几声凄惨的悲嘶,勉力挣扎着向前跑了一段距离,终于支撑不住,如同一座小山般地轰然倒下了。
马上的那人于倒地瞬间就地翻了个滚,随即站起身来向前飞跑,显然不想立刻落入身后那些凶神恶煞般地敌人的手上。
后面的那些骑手紧追不舍,除了呼喝嚷骂之外,已经停止了开弓放箭,他们的目的显而易见地是要把那人生擒活捉,而不想这么便宜地就射杀了他。
张梦阳虽然不知他们之间究竟有何仇恨,也不知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但见到那么几十个人合伙儿追杀欺负一个落单者,那落单者既受了伤,又失了马,形单影只地在草丛中摇晃奔逃,神形狼狈已极,心中自不免大起怜悯与敌忾之念。
他从小白的背上一跃而下,又扶着萧太后和小郡主也都下来,然后伸手在小白的背上拍了拍道:“小白,我去把这人救下了,你去拦住那些骑马的坏蛋,不许把他们放过来。”
说罢,他便调整好呼吸,箭也似地朝那奔逃之人弹射过去。
小白则把高高地昂起的头颅往后一弯,然后倏地往前一窜,将其长大的身躯拦挡在了那奔逃之人与众骑手之间,随即冲着他们把大嘴一张,一股白色的水箭自它的喉咙深处蓦地喷出,直射向奔在最前面的十几乘马上。
那十几匹马和骑在马背上的人,被这激扬而至的水箭淋了个满脸满身,惨叫悲嘶声接连响起,人和马全都栽倒在地,在草丛中不断地翻滚嚎啕,显是都受到了极厉害的外伤。
其余的追赶者见此情景,纷纷将马勒住,不敢向前,驻足在远处观望着一条巨大的白蟒也似的怪物,抬着硕大的头颅与他们正面相对。
没人知道这究竟是种什么怪物,似蛇却大的多,类龙而没有角,它口中喷出来的那股水箭,明显是极其厉害的毒液,无论人畜但凡给碰上沾上的,无不立时毙命。
众人斜眼朝刚刚还在翻滚嚎叫的马匹和骑手望去,只见这时候的他们,都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了,躺倒在草丛中扭曲抽搐着,眼见着是没命的了。
张梦阳将那受伤之人扶住,看他一身草原牧人的装束,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大哥莫怕,有我在此,一定不会任由那些人伤害你的。”
“谢……谢壮士搭救之恩!”
那人说了句话之后,整个身子便仿佛泄了气的一般,登时便绵软着瘫倒了下去。
“喂,喂,你没事么?”
张梦阳没料到在距离中原这么远的地方,这人居然还会说汉话,实在是大出所料之外,连忙把他放倒在草丛里,试了试他的鼻息,察觉他尚有呼吸,知他不过是跑脱了力,一时间昏死过去了。
他又扭头看了看在前面昂头威慑众人的小白,心中对它喷射毒液的本事十分钦佩,这已经是第二次见它以此手段攻击敌人了。能用毒液对敌人进行远距离杀伤,也不知它从一开始就有这能耐,还是随着身体的一次次蜕皮变化,近来才刚刚进阶出来的本领。
这时候,那些驻足观望的骑手们慑于小白的威力,又朝后退让了几十米远,感觉到脱离了小白毒液的射程范围以后,方有一人扬声对着张梦阳喊话。
由于那人说的是草原部族的土语,张梦阳不知道他是在说些什么。他扭头把萧太后和小郡主两人招呼过来,问她们道:“这人说的些什么,你们可听得懂么?”
萧太后道:“看他们的装束,应该是西北路管押详稳司的官兵,该部兵马番汉参杂,你用汉话与他们对答,他们应该听得懂。”
于是便以汉话回应那人道:“喂,请问你们是是西北路管押详稳司的人么,我也是大辽的人哪,我是天锡太后的亲弟弟,我叫萧莫阳,是前近侍局都统。”
那些人听了他的话后,互相之间看了又看,似乎在对他的话表示惊奇,且又不完全地相信。
其中人扬声问道:“你说你是天锡太后的弟弟,有何凭据?”
张梦阳道:“什么凭据不凭据的,只要能让我见着大石将军,一切便自然明白了。兄弟我在燕京做近侍局都统的时候,跟大石将军可有过命的交情哪!
“太后她老人家派我来此,有口谕要我带给大石将军,而且还有重要之事与大石将军面商。”
听他说出了大石的名号,那些人对他的敌意便顿时消去了大半,只不过碍于小白在中间拦挡着,他们没人胆敢跑过来与他近距离交谈。
刚刚说话的那人再次扬声道:“既然萧都统与大将军乃是故交,都统不远万里前来传达懿旨,大将军得知之后必然会十分高兴。
“只是都统随身带来的神龙实在太过威猛强悍,末将等不敢造次,所以斗胆恳请都统进前来几步,我等也好与都统以礼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