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火完毕的寇大彪仿佛变了一个人。战场的硝烟,燃烧的火焰,你身处此地,怎么还有可能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情世故呢?你心中只可能有一件事,那就是完成任务。
寇大彪站在原地,感受着胸口的剧烈起伏,手中的喷火枪还在微微发烫。他的心情从未如此澎湃,仿佛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硝烟弥漫中,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那一双手不再颤抖,仿佛握住了未来的方向。
“漂亮!”秦班长从后方赶来,拍了拍寇大彪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你这小子,还真有两下子。”
“谢谢秦班长!”寇大彪微微一笑,心中充满了自信。他知道,他只是长得太白,别人很难第一印象把他当成硬汉,但现在他已经不是小白脸,而是一条会喷火的白龙了,他没有拖二排的后腿,没有给他的班长丢人,这让他很难不去自傲。
虽然自己的作风一向有些潦倒,不假外出已经是家常便饭,但他又没干过坏事。虽然这些只是他内心的借口,但他已经说服了自己。他知道自己不是垃圾,如果是垃圾,那一次次危险的喷火,班长们就不会派他上。他也深信,如果在党支部的会议上投票,二排的班长也都会支持他。
现在的他根本就不在乎最后能不能成功入党了,因为他知道,他在这里付出了汗水和青春,这些都是他人生宝贵的财富,喷火才是他热爱的东西。所以寇大彪到今天才彻底释怀,他也不会放弃这次机会,他决定和他的姑姑斗智斗勇,他知道,他从不畏惧和别人比脑子。
演习结束后,寇大彪和四眼田鸡黄副连长以及刚子道别,心中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感。他和秦班长一同返回了防化连驻训的房屋,外训也迎来了结束的时刻。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大家便开始整理背囊,打扫卫生。寇大彪虽然心中还有些疲惫,但想到可以回到部队,心情不由得轻松了许多。他仔细检查了自己的装备,确认一切无误后,和战友们一起登上了返回部队的卡车。
隔壁地爆连的车辆上,一条黑白相间的小狗正兴奋地跑来跑去,似乎也感受到了回家的喜悦。大家都叫它“小钱”,它似乎是地爆连捡到的一条流浪狗,没想到它也被地爆连的人准备一起带回部队。
东风卡车在平坦的公路上稳固前行,不一会儿,熟悉的营区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中。寇大彪心中也想起了,他拜托张智忠打听冯副主任的事。
回到连队后,大家迅速放置好装备,整理内务。寇大彪一边整理,已经在一边计划着什么,他没有任何犹豫,决定趁着中午午休的时间,去弹药库找张智忠。
午休时间一到,寇大彪便迫不及待地向弹药库走去。穿过家属院,那个熟悉的小店还依然开着,寇大彪决定就在此地和张智忠商量他入党的事。
走到弹药库的门口,寇大彪看到门口的哨兵并不是张智忠。他连忙打招呼递上香烟,“班长好!我来找我的老乡张智忠,请问他在不在?”
哨兵用对讲机喊了一声,不一会儿,张智忠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打着哈欠地走了出来。
张智忠揉了揉没睡醒的眼睛,看到是寇大彪,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大彪,回来啦!感觉你整个人都变帅了!”张智忠热情地招呼道。
“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来找你是谈正事的。走吧,小店里去坐一会!”寇大彪笑着回应。
二人来到小店,问老板娘点了两份炒河粉,找了个位置坐下后,寇大彪终于忍不住问道:“老张,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张智忠突然左顾右盼,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大彪,我已经问清楚了,就是那个冯副主任的事情。”
寇大彪心中一动,还是忍不住有些紧张。“到底他是怎么回事呢?”
张智忠缓缓说道:“我打听到消息,冯副主任的老婆乳腺癌开刀,现在正在上海住院治疗。”
寇大彪有些不解,继续疑惑地问道:“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张智忠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急啊,听我说完啊!”
寇大彪有些焦急,但更多的是好奇,“那你快说!”
“我听说,冯副主任自己都在上海到处找关系,要给他老婆看病,不知道是谁帮了他,现在他的老婆才能在上海找到专家看病。”张智忠继续一字一句地慢慢道来。
“那你的意思,我入党的事和这件事有关联吗?”寇大彪似乎联想到了什么,但他还是不放心地继续追问。
“那肯定的啊,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冯副主任为何偏偏帮你忙呢?一定是你姑姑那里帮他在上海找到了专家!”张智忠一脸自信地说出了他的猜测。
“那冯副主任怎么会认识我的姑姑呢?”寇大彪又疑惑地发问。
“你姑姑应该是律师吧,我打听到,冯副主任好像是在上海通过一个律师的介绍,才找到了专家给他老婆看病。”
“你是说章律师吗?”寇大彪突然恍然大悟地说道。律师这两个字一下子打开了寇大彪的思路。
“奇怪,这个律师没听你提过啊?”张智忠也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之前当兵,我姑姑就是通过他的人脉,帮我打招呼的。”寇大彪缓缓说道,但心中却还有些不解,便继续追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智忠指了指一边家属院门口的方向,“那边一个老头就是冯副主任的爸爸,我也随便瞎问认识的,他知道我是上海来的,一直到弹药库询问我关于上海医院的事!”
“原来如此,这下我似乎明白了里面的原因。”寇大彪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章律师才是那个背后帮他的人,听姑姑金娣提过,章律师住在上海八千美金一平米的虹琦花苑里,是姑姑金娣自己每次都要不断拍马屁,抱大腿的对象。而在当兵前的一次饭局上,寇大彪曾唯唯诺诺地给这个章律师敬过酒,姑姑金娣则是在一边不断地撮合寇大彪和章律师女儿的事,当时以为只是一句玩笑话,现在再想起来,寇大彪忽然觉得,他只是姑姑金娣用来讨好章律师的工具人。
“你在想什么呢?”张智忠见寇大彪迟疑了一会,便开口打断了寇大彪的思绪。
“我在整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寇大彪淡定地说道,脸上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随后继续缓缓说道:“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我党票下来之后,我的姑姑金娣为什么会一点都不知情!”
“你的意思是?”张智忠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认真地准备聆听。
“是那个章律师帮我打招呼的,既然冯副主任通过他在上海找专家帮他老婆看病,肯定也要表示表示!姑姑当时肯定并不知情,所以第一次打电话去问,她才会不知道。”寇大彪继续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那人家章律师凭啥帮你呢?”张智忠继续疑惑地问道。
“当然是因为他看中我了,想让我给他当女婿。”寇大彪有些恬不知耻地说了出来。
“草!被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像是那么回事。你小子走狗屎运了啊!”张智忠忍不住笑道。
“但是我的姑姑金娣她贪得无厌,肯定想趁机从中捞一把,所以后面才会突然变了一副嘴脸,虽然我拒绝了她,但入党的事依然还是顺利地进行着,这说明她肯定不是直接参与的人,所以她并不能取消这个事!”寇大彪一板一眼地诉说着他对事情的理解。
“哈哈!如果真是这样,等于是冯副主任找关系找的你,都不是你去找冯副主任的关系。你小子真的是走运了!”张智忠一脸轻松地说。
“虽然不知道猜得对不对,就从他们在上海通过律师找专家看病这件事来说,应该就是八九不离十了!”寇大彪表情依旧有些凝重,但他对自己的猜测已经深信不疑。
“那你至少也应该意思一下,多少给别人一点好处算了。”张智忠认真地建议道。
“我一分钱都不会给,大不了就不入党了,我早就不在乎这些了,有就有,没有就拉到!”寇大彪语气坚决,义正言辞地说着。
张智忠听罢,笑着摇了摇头,似乎直接看透了寇大彪:“嘿嘿!你真的不在乎,那你还偷跑出来,来医院找我干嘛呢?”
寇大彪尴尬地笑了笑:“嗨!有机会就顺便争取一下呗,对自己又没坏处。”
“但我觉得,你多少还是要和你姑姑打个招呼,不要撕破脸。”张智忠又耐心地建议道。
“我没有开口拜托过别人,凭什么要我给钱呢?如果到最后一定要花钱,我肯定也不要了。”寇大彪继续坚持着自己的立场,之前也许他还想靠着不择手段去证明自己,但外训回来之后,他知道自己已经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他可以没有任何遗憾地退伍了。
“你小子好像挺有骨气,但我总觉得我们讨论这个事又和骨气扯不上关系。”张智忠继续微笑着调侃道。
“老张,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喷火兵!”寇大彪眼里似乎闪烁着一股正义的光芒。
“哈哈哈哈!”张智忠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寇大彪也眉头一皱,一下子有点尴尬,似乎对张智忠的嘲笑有些不满。
张智忠也一下子严肃认真了起来,他思索了一会,眼神坚定地缓缓道来:“大彪,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点,我们这一批那么多一起过来的人,没人会私下里说自己想当个好兵,都是吹自己在地方上如何厉害,只有你,会谦虚地询问,这让别人没办法不对你产生好感。”
寇大彪听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的初衷也是利用张智忠罢了,但渐渐地,他却发现这个家伙并不坏,反而对自己特别讲义气。
“老张,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不是好兵。你不要误会。”寇大彪连忙惭愧地打起了招呼。
“谁不想当好人,在部队谁不想当好兵呢?但这个环境就是这样,你只能去适应,如果别人得到了,你没得到,谁会甘心呢?我也想当个好兵,但现实告诉我,我没有选择,我只能去混!”张智忠富有感情地说完了这段话。
“但我和你不一样,我既要当好兵,我又要得到坏兵得到的东西!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我觉得总有种两者兼得的办法。”寇大彪继续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是你们教导员的名言啊?看来你确实是个善于学习的人。”张智忠笑着说道。
“谢谢你,老张。没有你帮我打听消息,和我商量,我真的可能要被别人玩死。”寇大彪眼眶含泪地感谢道。
“别这么说,你和那个元子方完全不同,我一见到你,其实也被你独特的长相所吸引,我觉得你一定不是普通人。”张智忠也客气地回应道。
“元子方?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和他是同学。你应该很了解他吧?”寇大彪又随口试探性地问道。
“他这个人,读书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他的舅舅好像是流氓放高利贷的。”张智忠继续严肃地说道。
寇大彪本想说元子方是自己的好兄弟,但看着现在张智忠严肃认真的样子,又忙前忙后帮自己打听消息的面子上,那些维护的话,却突然又说不出口了。
“呵呵,别人的事,我们就别多操心了。”寇大彪试图敷衍过去这个话题,但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异常,已经没有刚才吹嘘自己是喷火兵时的自信了。
“我反正劝你还是少和这种人来往,不止他不是好东西,他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张智忠一脸轻蔑地继续说道。
寇大彪站起身尴尬地微微一笑,对小店的老板娘招了招手:“老板娘,买单了!”
“时间差不多了,大彪,我还是祝你入党顺利。”张智忠扶着自己的腰缓缓起身,似乎久坐之后,他的腰变得有些僵硬。
寇大彪付了两碗河粉的钱后,笑着和张智忠一起走到了门口。
挥手告别后,在返回连队的路上,寇大彪还在思索前面的对话,并不是他自己入党的那些事,前面张智忠说元子方的时候,自己竟然沉默不语了。而去年外训时,在道桥连帐篷里,看起来很邪恶的元子方却在别人面前替自己说话。
寇大彪忽然之间也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了,他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惭愧之情。难道自己才是最邪恶的化身吗?不,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能够和元子方,张智忠都处好关系,这本身就是一种能力。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才是他最擅长的东西。
元子方,确实是个好名字,既有方又有圆,而寇大彪觉得,他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循规蹈矩,也没有像张智忠,元子方那样被现实抹平了棱角,彻底堕落。他似乎选择了一条折中之路,他认为这就是方中之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