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
    省委办公室。
    “还好你当时劝住了他，不然以咱们那位祁同伟同志的脾气， 只怕会让局面变得更加复杂。”
    沙瑞金笑着给高育良添了一杯茶，随后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上永远带着波澜不惊的笑意。
    高育良不明白沙瑞金的意思，只能巧妙的转移话题。
    “同伟已经改变很多了，以往做事，他哪里会想着向我汇报。”
    “特别是关系到自己的家人，同伟一向很固执。”
    “他现在能及时来找我商量，就证明他已经进步了。”
    沙瑞金不置可否。
    老师维护学生，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再说高育良可是只油滑的老狐狸，全程没说侯亮平如何做的不对，而是一再提及了祁同伟的改变。
    光是这一点，就让沙瑞金对他高看了几眼。
    “从程序上来说，侯亮平的做法并无不妥。”
    沙瑞金轻描淡写的给这事儿定下基调，高育良虽然感到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
    “沙书记说的在理。”
    沙瑞金又笑道：“但是，他这么做，等于将好不容易澄净的局面，再次变得复杂起来。”
    高育良一直在等这个‘但是’，听到后就挺直了腰身，等待沙瑞金的下一步指示。
    沙瑞金笑着让他喝茶。
    “我们分析分析，随便聊聊。”
    “今天不谈工作和政治。”
    高育良自无不可，但却不能够掉以轻心。
    “侯亮平是我的学生，可我.......沙书记，不瞒你说，自从他去了京城后，我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可以理解，京城，容易让人心态失衡。”
    沙瑞金饮了一口茶，他不想分析侯亮平，就单论今天这事儿。
    高育良也及时调整好心态，该说什么，就说什么。
    “同伟今天要是冲动了，可能正中他的下怀。”
    “那么到时候，同伟就会给省里留下一个坏的印象，或许就连我，都会有连带责任。”
    “恰逢中纪委调查组进驻的关键时期，这把火一点起来， 就正是侯亮平希望看到的。”
    高育良从三个方面点明了主题。
    祁同伟、他自己，以及中纪委。
    “一箭何止双雕，他的这手棋，下的还是妙的。”
    高育良满心感慨，沙瑞金笑而不语。
    “老高啊老高，你可真是个装糊涂的天才。”
    片刻后，趁着倒茶的功夫，沙瑞金才笑着的伸出手指，点了点高育良。
    “你怎么能漏了我这个省委书记呢？”
    “如今的汉东省，沙高配的呼声越来越盛。”
    “侯亮平如果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中纪委就有理由，连带着我一起调查。”
    “查着查着，总能查出点什么来的嘛。”
    沙瑞金一直在笑，高育良这会儿却笑不出来。
    “沙书记，侯亮平没那么大的胆子，连您都敢算计？”
    沙瑞金瞪了他一眼，这个动作，可是有些亲密了。
    “所以说了，你是个装糊涂的天才，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高育良心情忐忑，他不怕被对方看穿，怕的是沙瑞金的这份政治手段。
    太可怕了！
    一个小小的侯亮平，在人家眼里，完全是透明的，哪儿有什么秘密啊。
    可怜侯大局长，做的再多，都只是徒劳的。
    这个时候，就连高育良都有点同情他那个学生了。
    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我们不妨深入想想，侯亮平既然敢做，想必肯定是有自己的底气。”
    “那么这份底气，到底是谁给他的呢。”
    高育良迅速回过神，仔细想想，这个他还真想不到。
    钟家？
    不太可能。
    钟家没必要和沙瑞金过不去。
    那是赵家？
    也不至于。
    侯亮平就是冲着赵家去的，双方是对立面。
    那会是谁呢？
    高育良眼眸疯狂闪烁，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是不敢说。
    沙瑞金却没那么多的顾虑。
    “如果我是侯亮平，我唯一能选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李达康。”
    他直接点出了侯亮平背后的推手，虽然没那么绝对，但只要被提到，就说明沙瑞金心里早有猜测。
    这是让高育良都感到头皮发麻的事。
    “达康书记，不，不至于吧.......”
    李达康疯了吗？
    他可是最看得清形势的人，不要命了，还敢跟沙瑞金作对？
    高育良认为，这不符合李达康的作风。
    沙瑞金感慨道：“说真的，我很不希望是他。”
    说完这话，沙瑞金递给了高育良一份调查报告。
    “侯亮平初来汉东，一开始就被李达康引导去调查山水集团。”
    “大风厂116事件，李达康不顾工人的死活，打算强拆工厂。”
    “山水集团，李达康和赵瑞龙做了一笔交易，致使赵瑞龙脱离山水集团。”
    “还记得赵瑞龙离开汉东后，立春同志给你打的那个电话吗？”
    “李达康也接到了，可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至于立春同志和他的谈话内容，你我都不得而知。”
    “你在想，我怎么知道立春同志给李达康打过电话？”
    沙瑞金笑意平和，眼神里却闪烁着几分冰冷的光芒。
    高育良有些心悸，一边看着手里的调查报告，一边感慨沙书记手段之高超。
    他等了许久，可惜沙瑞金并没有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李达康是为了政绩也好，是被逼的也罢。”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在做两手准备。”
    “这一点，他可要比你老高强的多。”
    高育良无奈摇头，忠诚不绝对，绝对不忠诚！
    如果他当初没听徐朝阳的话，那么今天被谈论的，必然是他高育良！
    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很显然，李达康再次重回赵家怀抱！
    这些事现在看起来不明显，但沙瑞金早有准备。
    他岂止是走一步看三步，简直是让人无路可走啊！
    高育良后怕不已，这才是政治，这才是斗争！
    侯亮平那点儿小打小闹算得了什么？
    说出来都丢人啊！
    可沙瑞金今天刻意提起李达康，却并不是要追究他的过错。
    这位沙书记话锋一转，反倒给了高育良，一个意想不到的结论。
    “你看，一件小事，一个不起眼的徐朝阳。”
    “可就因为他一个人，却串联出了这么多事，这么多人。”
    “所以官场上啊，最忌讳拉帮结派，可又最需要拉帮结派。”
    “育良书记，你说这事儿怪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