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为什么突然发疯?”个人休息屋内,楚云谦架着腿,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拿着出鞘的刀,正满面阴霾地盯着对面那造型奇特的人。
此时他的模样不算太好,嘴角破了个口子,有点红肿,即使喝了几杯冰水,唇上的颜色还是有些过于艳丽。
原本穿得好好的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不翼而飞,只留下扣子绷了之后的棉线。
没了领口的遮挡,他肩颈连接的那块皮肉上的几个红得发紫的牙印便显露无疑。
楚云谦伸手按了一下被咬的地方,霎时被痛得一激灵,看向始作俑者的眼神更不善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杀气,恢复正常、正垂着头反思的楚枭身体一僵,难得识时务地抬头小心翼翼道了今晚第五十三次歉,不过依然是三个字“对不起。”然后就只管眼巴巴地盯着人看。
此人脸上分明没什么表情,却偏偏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楚云谦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又有了冒头的迹象,但目光触及楚枭身后伸出的、被他薅秃了一块、正在流血的羽翼,那点火瞬间被灭了。
两人已经这样僵持了大半天,彻底恢复理智的楚云谦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跪坐在地上的楚枭身边。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你又是怎么出来的?”楚云谦伸手拎起他一片翅膀,又摸了摸他从耳朵后方伸出的、下意识想遮住脸的羽翼。
他刚才被放开了才发现楚枭的模样不太对劲,他如今的状态更像是那个被他召唤来的神明,他与祂有着相同的六翼、相同的漆黑长发和如出一辙的眉眼。
如果不是楚枭那恢复冷静后熟悉的眼神,楚云谦都要以为自己面前的其实是那位神明。
被人又是拎着翅膀又是扯羽毛的,楚枭有些不自在地动了一下,但到底是没敢反抗,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没控制好翅膀就扇过去了,到时候可就是罪加一等。
他顺着楚云谦的话思考了一下,然后才回答“我在里面没能杀死它,只是吸收了它的力量,然后就突然变成这样了。有了力量,我想来找你,就和之前一样撕开一道缝隙,然后出来。”
楚枭抬头看着楚云谦,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 ,犹豫片刻又说“只是,外面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很黑,我找不到你;直到刚才,这个世界重新变回原样,而你忽然出现了,我一时没忍住……”
正在想着楚枭所说的‘什么都没有’是不是系统检修时的状态,楚云谦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没反应过来。
回想起他所说的没忍住是指什么,受害者楚云谦忍不住揪了一下他的翅膀羽毛,黑着脸让他闭嘴。
“你刚才说,在你出来后,这里是一片黑暗的,什么都没有?那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楚云谦放开了他的翅膀,重新坐回沙发上。
楚枭摇头,他给楚云谦形容了一下,说那段时间的这里就像是那片黑色的空间,没有光,没有声音,也没有风。
他被困在黑暗里,也试着撕开空间去往另一个地方,但都是从一片黑暗去往另一片黑暗。
当时刚吞噬神明力量的楚枭将那些供养神明的极端情绪也一并吞噬了,因此他自身的情绪也受到了影响,加之被独自抛弃在黑暗中,内心的恶意被放大。
所以当遍寻无果的那个人再次出现,他毫不犹豫就扑了上去,死死地抓住他。
难怪之前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楚枭绝对不会有的疯狂,原来是被那些负面情绪影响了。
楚云谦一个疑惑解开,接着又有另一个疑惑,他皱着眉思索,如果之前楚枭的所作所为可以看作是他在下意识地发泄心中的负面情绪,那这人的发泄方式为什么是逮着他咬?
他并不认为那种像是要把他吃了的行为是在亲吻。
他就算没亲过,但却也是见过的,谁好人家接个吻能把人的嘴唇咬成那样?
楚云谦定了定心神,抱着手问“所以你为什么咬我?”按照楚枭以往在副本里的表现,发泄情绪不应该是打一架或者杀个把怪物助助兴吗?
闻言,楚枭先是定定盯着楚云谦的嘴唇看了几秒,然后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很是理直气壮道“因为我很想亲你。”
这句话算是把楚云谦震麻了,他一下子没绷住,靠在沙发上的身子歪了一下。
原本跪在地上的楚枭忽然起身向着沙发上的人靠近,他俯下身,双手撑在沙发上,纯白的羽翼铺天盖地地将人困住,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牢笼。
“它们告诉我,人类对于久别重逢的伴侣,会先亲吻彼此,然后说一些甜言蜜语,共进晚餐,最后没日没夜地做……”
皮相绝佳的男人紧盯着那片破损的唇,他神色迷离,眼中情绪翻涌,低哑的声音喃喃轻语,像是森林里被人类引诱的无知精怪。
“爱……”
最后一个字出口,他与楚云谦离得极近,似乎只要将头往前倾一点就能再次吻上那片柔软的唇。
不过他只能堪堪停住,因为他脖子上架着一把刀。
楚云谦就这么毫无情绪的盯着他的眼睛,面上无波无澜,但其实头皮已经麻过几轮了。
他在想,要不是这个人是楚枭,而且长得实在好看,但凡换谁敢靠他这样近,还满口虎狼之词,这一刀都会毫不迟疑地切下去。
“起开。”楚云谦声音毫无起伏地叫撑在他上方的人起来,他的本意是让这人离他远点,用正常社交距离好好说话。
岂知这人倒是听话地起开了,却也自觉过了头地端正跪在他脚边,一双手和翅膀无处安放,都搭在了楚云谦的膝盖上。
楚云谦懒得管他,直接问“这些都是谁教你的?还有,我什么时候是你的伴侣了?”
他倒是要看看那往几个月未成年脑子里灌黄色废料的家伙是谁,保证不砍死他。
明明出去前还是好好的纯洁小孩,回来就变成这副仿佛吃错药、随时能发情的鬼样子,要说背后没有没人教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死都不信。
“是人类的记忆……那些被我吞噬的情绪里带着人类最深刻的记忆,所以我看到了很多人的记忆,也从那些记忆里知道了很多人类的事。”
楚枭抬头,一本正经地解释,并称自己是在学习人类。
“那些记忆中,人类大多数时候是痛苦的,但当他们和伴侣在一起亲吻拥抱时,那些痛苦就会暂时远离他们……”
“人类因为感到痛苦而亲吻伴侣,然后痛苦就会因为亲吻而消失,我不想痛苦,所以我亲吻了你。”
这个大概是神明的怪物分明什么都不懂,却在这儿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地捋着自己为什么想要亲吻一个人类。
对于他这通‘亲吻=止痛药’的逆天言论,楚云谦很头疼,就说不能让孩子乱吃东西,这下好了,直接把脑子吃坏了。
在这种情况下,和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楚云谦拿出封建大家长的作风,直接下命令:
“第一,我不是你的伴侣,你以后不能随便亲我。第二,不许学那些乱七八糟的,你个小孩,少看肮脏的成年频道。第三,不许用这副样子出门。”
对于他这三条命令,楚枭是没有听进去的,他据理力争“你都摸我了,还接受了我的礼物,现在又说不是我的伴侣……”
他看着楚云谦的眼神是幽怨的,少有表情的脸上是不高兴的,甚至连搭在他腿上的翅膀都愤愤扑腾了几下。
楚云谦:?
地铁、老人、手机。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扣上渣男的帽子,再看那个用耳朵后那两片小翅膀遮住脸进入自闭模式的楚枭。
这事得说清楚,往后还要一起下本相互协作,可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
楚云谦把他那两片小翅膀拎开,直视他的眼睛,很严肃地问“我什么时候摸你了?还收你礼物?”
自闭的小鸟目光移到他拎着自己翅膀的手上,楚云谦松手,轻咳了一声“这个样的不算。”
楚枭的眼神更幽怨了,他闷闷地提醒他“我刚诞生的时候,就在这里,你握着我的手。”
随着他的提醒,楚云谦倒是想起来了一点,那次不就是拉着他的手检查有没有系统的衔尾蛇纹身吗?
这算哪门子的摸?
似乎察觉到他的不以为然,楚枭强调“你不仅摸了,还捏了好久!”
难得见这个小怪物情绪波动那么大,竟然还是因为这点事,楚云谦啼笑皆非,也不打算就这件事纠结下去,他又问“那你的礼物指的是什么?”
要是这人敢说那根手杖是他送的,楚云谦非得用它敲敲他的脑袋,告诉他那是自己用命赌来的。
不过楚枭却说了另一个答案“脑袋,你那时候很想让一个人死,所以我就把他的脑袋送给你了。”
楚云谦又想了一阵,还真让他想起来了,这人说的应该是第二个副本最后一天,他第一次以人的姿态出现、帮他解决了那个游猎玩家的事。
谁能想到那个人头是礼物啊?
游猎玩家:礼貌:你吗?
传闻有些鹦鹉会因为主人的触摸从而把主人当成伴侣,楚云谦没想到某只不是鹦鹉的怪物也会有这种习性。
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更多的是觉得荒诞,现在楚枭铁了心地认为自己是他的伴侣,而且这个错误的认知从一开始就没被纠正,想来现在一时半会也是纠正不过来了。
楚云谦干脆抛给他一个人类至今都无法定论的命题“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果然,这个新鲜的话题引起了楚枭的注意,他暂时忘了因为伴侣不认自己而自闭,立刻在回忆里搜索了一番。
然而,他吸收的情绪都是负面的,即便那些记忆里有人因伴侣而不再痛苦,但在众多痛苦中,却没有一个人在说‘爱’。
他诚实地摇头,好奇地望着楚云谦,希望他能告诉他。
楚云谦笑了,他微微将身体前倾,笑得胜券在握“人类有个规则,如果不是为了繁衍后代而结合的话,唯有爱才能让两个人将对方视为伴侣。”
看着楚枭认真倾听的样子,他愈发严肃“所以,不爱人家就要亲吻人家就是在耍流氓,你想当一只流氓小鸟吗?”
楚枭不知道爱是什么,但他知道流氓的意思,听见他这样问,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赶紧用力地摇头,连翅膀都跟着抖动了几下。
楚云谦捏住那扇往自己脸上甩的翅膀,继续道“那好,等你知道什么是爱的时候……如果那时你还想让我当你的伴侣,那你要努力爱上我,并且让我感受到你的爱,我才能成为你的伴侣。”
成功用这样一个伪命题把人打发走了,楚云谦长松了一口气,他靠在沙发上,看着散发柔和光亮的吊顶,良久才哂笑了一下,他偶尔良心发作的时候觉得自己挺卑鄙的。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爱,怎么爱上一个人,如今让一个连人类基本社会认知都不完全的怪物去完成一个伪命题,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案,如果楚枭是个正常在人类社会生活过、接受过人类社会教育的正常人,他会直接回绝他。
但他是个什么都不懂还特别倔的怪物,和他讲道理讲不通,他只会认定他是自己的伴侣,然后因为得不到回应而痛苦。
作为半个监护人,他不能让他稀里糊涂地把自己当成伴侣,就因为所谓的‘伴侣认知’,把精力都浪费在一个根本不知道爱不爱的人身上。
果然,人还是不能吃太饱,什么爱不爱的?老老实实过副本不就行了?
楚云谦头疼地长叹一声,想着自己以后还是把小怪物看紧点,省得他又吃错什么东西,胡思乱想。
……
神*开始考核的日期定在系统维修结束后的第二天,按理说,楚云谦作为审查官是要早点到场的,但楚云谦偏偏被拦在了休息屋里。
他看着某只大半夜不睡觉,去他床头cos猫头鹰夜灯、此时却还是精神抖擞的一米八几‘小鸟’,又看看他张着翅膀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楚云谦只觉得头疼。
“你这是干什么?”楚云谦本来就因为半宿都被人盯着而睡得不踏实,现在看见楚枭,他都觉得自己要神经衰弱了。
“不能丢下我。”大概是在维修期间的黑暗里待出阴影了,楚枭现在看楚云谦看得特别紧,连人家睡觉都能在房门紧闭的情况下进到他房间里盯着他。
楚云谦叹气:果然,他还是放心得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