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黎对于玩家战力的部署无疑是正确的,当他们踏上那个环形平台,‘太阳’内部的怪物也如他们说过的那样自两侧蜂拥而来。
楚云谦到的时候,玩家们已经和怪物打起来了。
得益于理想乡中绝对安全的环境,玩家们又被没收了系统,因此放在仓库里的装备并没有被消耗。
在火力充足的情况下,强化过身体的人类还是能和那些体型庞大的怪物抗衡一二的。
楚云谦不知道鹿黎他们给那些玩家许下了什么承诺,让他们见到不断从那个巨大球体中涌出的怪物,也没有要退缩的迹象。
楚云谦知道,人类在面临危及种族存亡的灾难时会抛却个人利益凝聚在一起。
不论他们来自何方、不论他们接受着什么样的教育,最后都会因为相同的信念而聚在一起,共同为一件事而努力。
那是人类的团结。
但现在显然还不到能让心思各异的玩家们团结一心的地步。
带着一部分玩家往球体中心靠的楚云谦没来由地好奇,鹿黎是用怎样的诱饵将他们诱到专门为削弱他们力量而设下的陷阱里。
楚云谦并不认为鹿黎能用奉献精神打动他们。
能来到这里的玩家又不是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学生。
更不是光靠理想、信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就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往前冲的有志青年。
楚云谦相信,就算是鹿黎告诉他们这个世界要完蛋了,需要他们帮忙拯救世界。
那些人大概也会觉得他是在糊弄傻子,回一句‘世界完蛋了关我屁事?’
因此,能驱使他们的,无非是一个‘利’字。
楚云谦倒不是非要在这种时候探究这个,主要是鹿黎他们把全身家当都给他了,根本拿不出相应的报酬。
他只是出于道义关心一下而已。
也好让他在对方因为拿不出报酬而被秋后算账时帮忙找补一二。
一心二用地将追过来的怪物清理,楚云谦让没有多少战斗能力的鹿黎带着明显是新人的玩家们先前往没有怪物出没的地方。
观察了一阵那些玩家的东西,他虽然没问鹿黎是怎么做到让那些玩家乖乖听话的,但大概也能猜出来了。
那些玩家此刻正争着去杀那些等级比较高的怪物。
稍微仔细看就能发现他们在争夺高级怪物身上爆出的道具。
一路上也砍了不少怪却一件道具都没见着的楚云谦倒是忘了怪物会爆道具这回事。
也是他运气太差,没去刷过道具,所以下意识忽略了高级怪物身上的道具对玩家来说也是一种很诱人的‘饵’。
他们为了得到更多更强力的道具,甚至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得很远了。
楚云谦看了看自己所处的相对中心的位置,从他这里看去,沉浸在猎杀怪物获取强力道具的玩家此刻就像站在桥的两端。
那是整座桥上最容易崩塌的位置……
和被留下的特异局队员一起清扫完被漏过来的怪物,楚云谦看了身为队长的陈勋一眼。
见他看都不看那边一下,显然没有要呼唤那些仍在奋战的玩家的意思。
陆案这个老实人是有意要提醒他们的,但没等他开口,陈勋就叫住了他:
“破解那个装置的防护还需要时间,让他们再拖一会儿。”
说完也不等人反应,就推着他的肩膀往那个巨大球体中心地带走:
“他们有一堆道具,不用管,倒是老大那边需要人手。
会战斗的都在这边,他们那里除了两个女人可没有能打的角色,还是先回去吧。”
陆案一想,也是,鹿黎那边只有希雅和琳战斗能力比较强,要是遇上袭击可就麻烦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总觉得陈勋把他往回赶的行为很仓促,说话时的表情也有点怪怪的,像是有事瞒着他。
出于从警多年的直觉,陆案不由自主地对同伴起了疑心。
但想到他们一直以来都是一起行动的,陈勋的为人他也信得过,而且他们还是能交托后背的战友,对方实在没有什么事需要瞒着他。
陆案只觉得自己多心了,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残余的怪物就和留下来断后的小队几人一起往回走。
楚云谦走在队伍最末,他回望了一下‘桥’那端的人与怪物。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出错,鹿黎将他们安排在那样的位置就是要卸掉他们的武装,使他们没办法违抗命令。
他没理由会让他们在收获了一大波强力道具后满载而归。
所以……
轰——的一声,巨大的爆破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楚云谦尚且没有收回目光,就看见了自己的猜想成真的画面。
不知道为什么,不断往外涌的怪物们忽然爆炸了。
第一声爆炸声响起时,除了心中有所预感的楚云谦,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当那恐怖的巨大声响接二连三地出现,越来越多人被爆炸波及,还在愣神的玩家们总算反应过来了。
那些刚才还在疯狂收割道具的玩家终于意识到了危险。
大概是求生的本能作祟,他们此刻也顾不上刚到手的道具卡,本能地依靠自己的双腿,拼命往看起来比较安全的中心地带跑。
但人类的双腿怎可能跑得过全然变成了活体炸弹的怪物?
短短几秒,大范围的爆炸就将所有站在‘桥’的远端的人吞没——连同桥的两端一起炸得粉身碎骨。
讽刺的是,光顾着追求强力攻击道具的玩家就算成功想起来使用道具了,结果也是和被炸毁的平台碎片一起向下坠落。
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规模其实并不算大,只是恰好能炸断圆环而不波及与圆球相连的中心地带。
楚云谦所站的地方正好和被爆炸波及的最远距离隔着半米。
他将用来挡沙尘的外套放下,拍了拍头发上沾到的细灰。
当爆炸后的烟尘落下,视野也就变得清晰。
他的面前空无一物,没有玩家,也没有怪物。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楚云谦回头,看见那些听见动静出来查看情况的玩家,他们满脸茫然,都在问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满脸震惊与疑惑的陆案,随即看向了同样也是听见动静才赶来的鹿黎。
视线交汇了一瞬,又迅速分开。
这场爆炸看起来就像是系统策划出来用以消灭玩家强力军的。
至于真相是不是看起来的那样……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发生了什么?这里怎么突然爆炸了?其他人呢?”
希雅是真的一无所知,他们刚才还在研究那个球的门在哪儿。
突然就听到接二连三的爆炸声,跑出来一看就只看见本来就是和他们一起过来的几个人。
事情的发展太快也太出乎意料,所有人都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至少表面是这样。
因为楚云谦站在最外边,希雅又习惯有问题先找他,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身上了。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像是想从他这里了解事情的始末。
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楚云谦完全没有丝毫紧张,他摇了摇头,微皱着眉,适时表现出一点疑惑:
“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系统给那些怪物装爆破系统,想要让它们和我们同归于尽。”
他本来就挺会控制自己的表情,在理想乡里又进娱乐圈混了几年,多少进修了一下演技,说起这话自然得不行,毫无表演痕迹。
恐怕就只有对情绪感知无比敏锐的楚枭能看穿他。
不过他现在不在这里,就算他在,也不会拆他的台。
因为楚云谦的表情足够自然,而且他说的猜想很像是系统能干得出来的事。
在场的人都没有怀疑他这些话的真实性,他们站在断掉的地方边缘探着身子往下张望了片刻。
见底下深不见底,就像是在看极深的深渊,那么大一块平台掉下去,他们站在上面竟然看不见它。
“这里究竟有多高啊?掉下去还能活命吗?”不知是谁小声地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但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那必然是活不成了。
就算下面是一个湖,从这样的高度掉下去也只有被摔成肉泥的份。
何况他们还直面了一场爆炸。
无暇为不幸死去的玩家默哀,他们的任务还在继续。
虽然不少人因为目睹那些高级玩家殒命,忍不住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但回头路已然被炸断,除非他们能长出翅膀飞到下面去,或者能跨过这道被炸出来的巨大鸿沟去到那个现在还悬在半空的裂隙里。
他们显然走不了回头路,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大部队的步伐。
在爆炸前遍寻不及的门忽然敞开,玩家们看着巨大球体上那个黑洞洞的入口,有点不太敢走过去。
几个特异局队员在鹿黎的示意下先去探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危险后才示意众人过去。
他们的队伍因为刚才那场爆炸极速减员。
现在留下的除了特异局的人和楚云谦他们,其他都是刚进游戏不久就恰好赶上最终副本开放被卷进来的倒霉蛋。
一般来说,并不强大的他们注定会被当成炮灰。
偏偏现实却很有戏剧性的发生了反转,活下来的反倒是‘稚嫩’的他们。
跟随着队伍里仅剩的几个高级玩家的步伐走进那道充满未知与恐惧的门。
短暂的黑暗过后,下意识戒备起来的玩家们却发现自己走进的并不是什么危险地带,也没有想象里会往他们脸上扑的怪物。
他们像是踏进了一个庄严又圣洁的地方。
高耸的穹顶、精美的浮雕、华丽的壁画以及标志性的彩窗,种种特征无不彰示这里是个教堂或者类似于教堂的地方。
只不过与他们所熟知的教堂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供信徒做礼拜时坐下的长椅,祭坛后方没有经典的耶稣受难图。
他们只在祭坛上看到一个黑、白二色各占半边的天平,像是用来称量某种大型物品的。
当他们完全进到这间似教堂又不太像教堂的巨大房间内,供他们进出的入口很符合他们刻板印象地自动关闭。
平时热衷于研究恐怖套路的玩家们虽然有所预料,但此时遭遇这种事情的是他们自身,他们没办法像分析影视作品中类似于这种情况的桥段时那样轻松。
即使心里知道那扇自动关闭的门大概率打不开,但是不少人都下意识去掰那扇门的门把。
确认就算是用道具暴力破坏都出不去,几个不信邪的玩家终于放弃。
刚才那波爆炸带走了大部分比他们强的玩家,现在他们又被困在这个看着就不正常的地方。
不少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
他们此刻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他们来做那么危险的事?
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理想乡中多待一些时间,等他们解决问题了再出来?
逃避是人的本能,他们因为恐惧而后悔,因恐惧而忍不住心生怨怼:
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被在这个时候叫醒?为什么他们要经历这些?
为什么那些高级玩家不自己解决这些事?不是都说能者多劳吗?
恐惧、不安、愤懑与怨恨悄然滋生。
黑白的天平发出轻响。
没人靠近它,没人触碰它,巨大的天平慢慢倾斜,最终,被染成黑色的那一边重重地往靠近地面的放下垂下。
纯白的那一边则高高地上方翘起,像是被什么极重的物品压住,天平骤然不再平衡。
现在被困在这个没有任何提示的房间内,心理素质比较弱的人早已草木皆兵。
他们也发现了天平的异常,心中面对未知的恐惧更甚。
将所有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楚云谦并不意外。
知道这些人都是鹿黎特意挑出来的新人后,他就料到他们会陷入惊弓之鸟的状态。
楚云谦虽然知道用怎样的话术能让他们冷静下来,但安抚人并不是他的职责。
他给更擅长做这些的陆案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安抚他们的情绪好了,省得等下他们崩溃了闹事还要出手镇压。
走到天平旁边,楚云谦没有贸然去碰它,而是细细观察了一下那个比自己还高的称量仪,看能不能找到使用说明书之类的东西。
逛了一圈这间教堂,众人一致认为,在整座教堂内,只有这个天平是关键。
找了一圈线索的希雅和鹿黎手牵手一起回到天平旁边,见楚云谦盯着天平看,希雅不禁有些好奇:
“小楚,你有找到什么吗?”
楚云谦正观察天平上方那根横梁上的银色浮雕。
希雅问得挺是时候,还真让他发现了一点线索:善恶之秤。
这种名字,听起来有点像地府里衡量一个人生前是善是恶,是该投胎还是下十八层地狱。
当然,西方也有这样的传说:
大致是人死后会被撒旦掏出心脏放到秤上,另一端放着羽毛,用来衡量一个人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所以现在是要让他们用什么东西把秤给压回平衡状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