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在安陆黄氏的同辈人中,排行第九,这“九郎”的称呼,也就只有族中之人才用。黄元听到有人呼喊,立刻停下脚步。
很快一人气喘吁吁地来到黄元面前,大声说道:“九郎准备就这么走了吗?”
黄元并不识得对方,便问道:“敢问阁下拦住黄元,可是有事?”
对方重重喘了一口粗气,方才说道:“在下黄休,族中旁支子弟,拜见九郎。敢问九郎,你就这么走了?”
黄元听了,有些莫名,便说道:“休族兄,我若不走,难道还有未完之事?”
“当然。”
黄休有些激动地说道:“九郎,你是子琰公(黄琬)的嫡亲孙子,江夏黄氏理所应当的继承人,难道就这么走了,对家族不管不顾?
这数年来,家族兄弟阋墙,内斗不休,族中长者,朋比为奸,同敝相济,直弄得整个家族内部,乌烟瘴气,渐趋败落。
今日你回来了,正当补偏救弊,拨乱反正,让整个家族重新回归正轨,如何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黄元听了黄休之言,有些沉默。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会怎么做?”
黄休忿忿道:“这族中我是实在待不下去了,准备前往颍川,投奔母舅家。不瞒九郎,我其实已经走了数日,听到你回来的消息,又折返了回来。
九郎,留下吧,家族不能再这个样子了,你若走了,家族便再没希望了。我也不走了,留下来佐助于你。”
黄元深呼吸一口,方才说道:“休族兄,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很久以前,人们赤脚走路。有一个部落首领前往各地巡视,可是因为道路崎岖不平,硌得他双脚疼痛难,只得败兴而归。这个首领回到部落中,便下令所有的道路都用牛皮铺起来,如此便不会硌脚,可问题是即使将所有的牛都杀了,也不够用来铺路。
这时有人便建议他,与其劳师动众杀这么多牛,为什么不用牛皮裹住双脚呢?”
黄休听了,似懂非懂地说道:“九郎,你是说我不应该只想着改变家族,而是要改变自己。”
黄元道:“我其实想说的是,改变家族,就跟用牛皮铺路一般困难,乃是一件费时费力,却难以完成的事。若是想寻求改变,只能另辟蹊径。”
黄休听了,更加糊涂。
“九郎此为何意?”
“我知道很多人对现在族中的情况不满,更有很多人希望我能够挽救家族。可是我想说的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家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几个长者的争斗造成的?
很多人都对今日的局面负有责任,甚至包括我的祖父。
江夏黄氏曾经太过辉煌,以致遮蔽了大多数人的眼睛。
诚然我可以去做些什么,可是休族兄想过后果吗?除非将所有的族中长者清扫一空,否则不论做什么,都不过是隔靴搔痒,甚至还可能加快家族的败亡速度。”
黄休面露惨色道:“难道家族真的无法挽救了吗?”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不破不立,可是无法在安陆破,便只能在别的地方寻求生机。
旧的江夏黄氏已经要没了,可新的江夏黄氏却不会消失。
我这次回来带走了二十多位族中年轻人,我,还有这些人,便是家族的根基。”
“九郎要去哪里?”
“作唐,在这里,将会有一个新的黄氏家族,一个昂扬向上,冉冉升起的新家族。”
“我跟九郎走。”
不待黄元说完,黄休便斩钉截铁地说道。
“休族兄不去颍川了?”
黄休道:“不去了,比起去寻找一条自己的出路,我当然愿意为家族尽一份自己的力量。当年文疆公(黄香)能够使江夏黄氏崛起,我相信九郎也可以。”
黄元听后,忍不住笑道:“休族兄,为何如此看好于我?”
“九郎在益州的孝义之事,我早听人说了,一直盼着九郎回来。”
黄元听后,不禁苦笑。连黄休这种普通士子都知道的事,可是五伯祖他们竟闻所未闻。好多事情,其实用心便能知道,只是他们的精力并未放在此处。
这个家族,真是方方面面都烂透了。
黄休父母早亡,孤身一人,家贫如洗,所以便直接跟着黄元前往作唐。
上船之后,黄元便与之交谈,发现此人精达事机,颇有见识。黄元有些叹息,家族中不是没有人才,只是无法脱颖而出。
而黄休更是为黄元推荐了族中之人黄渊。黄渊早年避居庐江郡,少有“义烈”之称,有勇有谋,乃是族中良才。
黄元亲自写信一封,派人前往庐江招揽。
看着黄休,再看看正在招揽的黄渊,黄元对家族其实并不算太绝望。只要家族根基犹在,便有复兴之机。
黄元离了安陆,一路向南进发。
或许因为思念作唐心切,连船只都行的飞快。初秋的云梦大泽,水天一色,交相辉映,迷离难辨,船队行驶其中,倒是有股雄浑之气。
从涢水转汉水再到夏水,最后横渡云梦大泽,进入长江,离着作唐已是不远。
这天早上,船队刚向南不久,黄元正在洗漱,船头前来汇报,前面不远的地方,发现了十多艘战船。
船上有经验的水手怀疑,对方可能是长沙郡的船只。
黄元听到此事,心中顿时一惊。
之前他杀了张羡之子张述,张羡除了一直跟刘表打口水官司,并未有其他反应,甚至没对近在咫尺的作唐动手。
连黄元都以为,张羡与刘表翻脸,尚需时日,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等着自己。
看来之前的隐忍不发,不过是为了迷惑自己,以完成这场斩首行动,对自己致命一击。
作唐的前途命运,全寄于自己一身,只要自己身死,刘表在作唐安下的这颗大钉子也就没有用了。
如此张羡既报了仇,又能趁机吞并武陵郡,而且还没有跟刘表彻底翻脸,进退自如,真是好算计。
大江之上,自己身边不过两艘战船,百余名护卫,面对张羡早已准备好的陷阱,却是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