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芝最终还是选择接受了黄元的橄榄枝。
不是他被黄元说动了,而是他不愿辜负了自己。虽然司马芝出身河内司马氏,却是极其偏远的旁支。他家境贫寒,苦苦求学多年,所求者不过是实现理想,不过是光耀门楣。就这么平庸地做一个老农,他也能接受,可到底是不甘心啊。
传统士大夫受的教育便是“达者兼济天下,穷者独善其身。”哪怕是那些流芳千古的隐士,也没有几个从一开始便想着归隐的。
黄元势力虽小,可他这个人却为司马芝敬佩。为一个看得上的人工作,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黄元极为重视司马芝,知道他清公素履,忠亮不倾,便直接委任他为主簿,主管官吏的选用和考核。
黄元只是个县令,校尉,很多官职都不能任命,哪怕是身边的重臣,很多也只能挂个主簿的名头,专司一职。
司马芝在黄元势力的人品能排前三,而是他一个河内人,跟黄元手下多扯不上什么关系,负责吏政最合适。
司马芝听到黄元的安排大为震惊。他很清楚,官职不在大小,而在权力。黄元第一次见他便将最重要的人事权交给他,着实是对他信任的体现,他自是感动不已。
士为知己者死,哪个人不愿意遇到一个伯乐。
招揽了司马芝,黄元这才准备攻略裴潜。
很明显,这是一个比司马芝更难招纳的人。他若是想做官,到了许都朝廷,至少是县令起步,做官对他并没有太大吸引力。
裴潜与王粲、司马芝俱是好友,黄元从司马芝这里知道了很多裴潜的事。
做好了各项准备,黄元这才去拜见裴潜。
与司马芝不同,裴潜生活条件不错,住在城中。黄元到裴家时,裴潜正在舞剑。只见裴潜身影,如游龙飞舞,黄元见状,便忍不住抚掌赞之。
裴潜不认识黄元,但看其穿着,知道对方身份不凡,便有礼地问道:“阁下懂剑?”
“倒是能看出一些剑意。”
裴潜有些吃惊,立时问道:“有何剑意?”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裴潜听得,一时愣神。他从小便向往游侠生活,愿为剑客,只是不能如愿。可骨子里的放荡不羁却未曾散尽。
“阁下何人?”
黄元忍不住大笑道:“裴文行(裴潜字),不识得故人否?”
裴潜更是吃惊,可仔细打量对方,终究是认不出来。
“文行,我乃黄元,故太尉黄公之子,十多年前,咱们还是好友。”
黄元说完,对着裴潜长揖及地,深深一拜。
裴潜终于认出对方。其实他和黄元并无太多交集,毕竟二人年纪相差近十岁,在洛阳时,一个年近弱冠,另一个只是孩童。
但到底是故人,裴潜看到黄元,也颇为欣喜。
“元子,何必如此多礼?”
裴潜赶紧上前,要扶起黄元。黄元却坚持行完一礼,这才起身说道:“你裴家于我黄元有大恩,哪怕是给你叩头,也是应该的。”
裴潜之父裴茂,去年底奉曹操之命,督三辅诸军讨伐李傕,今年初,梁兴、张横等人在黄白城(今陕西省咸阳市西阳镇武官坊北)斩杀李傕。
裴茂作为讨伐李傕的主帅,黄元自然要承裴茂的情。
裴潜听得此言,却是不太高兴道:“我是我,他是他,元子若想拜,可拜不得我。”
黄元听了,笑而不语。
二人坐下,黄元问道:“文行之才,如何屈居于益阳,难道要在此地终老?”
“时无明主,我亦无可奈何。”
“那文行觉得我如何?”
“元子你?”
“我前几日刚破了张羡之子张怿,所辖之地,约有一郡。听说文行在益阳,特来相请,助我一臂之力。”
裴潜笑道:“一郡之地,只怕太小了吧。难道元子指望区区一郡,能成大事?”
“荆州刘使君的地盘倒是不小,文行为何不去投奔他?”
“刘表非霸王之才,却想做周文王,其败无日矣。”
“那许都朝廷呢?”
裴潜一时无言。
当初才中原来荆州了很多人,包括荀攸、杜袭、赵俨等人。大家都看不上刘表,于是一起到了长沙。
后来曹操都许,荀攸、赵俨等人,先后离开,唯独裴潜,没有跟随。
一方面他是河东人,融不到颍川世子中,回去也未必受重用,另一方面,乃是他不想去见其父裴茂。
裴潜是庶子出身,其母卑贱到他连个舅舅都没有。而他从小不拘小节,没有世家公子的仪态,向往自由,因此不为其父所喜。裴潜之所以来荆州,与其说是避难,实际上是和父亲闹翻,自逐出家门。
若是不能有所成就,他如何有脸回去?
黄元见到裴潜脸色微变,乃说道:“我知文行大才,也知道文行想向令尊证明自己,更知道文行欲龙蟠幽薮,待时凤翔,可是时光易逝,倏忽而过。
难道文行要等到满头白发,再图大事?
今文行在益阳继续幽居,时间也不会停歇,只会白白老去。倒不如前来我部,建功立业。若能有所成就,也能昂首挺胸,回归河东,让令尊知道,他从前是小觑你了,你裴文行不比任何人差;即使失败,至少无愧于心,不负此身。
我部虽小,却欣欣向荣,如雨后之笋,扶摇而上。这次摧枯拉朽,轻松击败张羡,便是明证。
文行若是想去许都,我不拦你,因为我确实不如曹司空。
可大江以南,不管是刘使君,刘璋,张羡,孙策,还是张津,我俱不比他们差。我相信文行前来,不会后悔。”
黄元说完,拿起裴潜刚才的剑,舞了起来。
“贵逼人来不自由,龙骧凤翥势难收。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鼓角揭天嘉气冷,风涛动地海山秋。
他年名上麒麟阁,谁羡当时万户侯。”
黄元吟罢,裴潜突然站起身来。
“元子,你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无非是项上这颗人头。大丈夫当带七尺之剑,以升天子之阶,矢志不渝,何惧死乎?”
“元子,裴文行陪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