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吧,当时便是我邀他来的,也算有始有终”,何岳开口道。
而宗单此时尚不知晓自家小队就这般散了。
他正在闭目打坐,而九狸则已服下丹药,蜷伏在毛毯上睡下。
“咚咚咚”,敲门声响。
宗单早就听到脚步声,此时起身开门。
“喵”,九狸则睁开眼睛,慵懒的出声。
“没睡着啊,那你每次吃了丹药后闭着眼睛作甚?”宗单不禁失笑。
打开门,宗单一愣,只见张燕云此时正站在门前,一手抱着一坛酒,似是有些分量。
“燕云姐,你这是?”
张燕云轻笑一声:“怎地,不能来寻你喝酒了?”
“不是,不是”,宗单连忙让开身位,“燕云姐,快请进!”
“接着!”张燕云将其中一坛酒丢给宗单。
宗单小心接过,心道:“果然同预料的一般,酒不少!”
顿时苦笑不已:“燕云姐,我若是将这坛酒喝完,怕是明个一整天都得迷迷糊糊的,不知东南西北。”
“啧...”,张燕云眉眼弯弯,讥笑两声:“你也忒笨了,谁个叫你喝完的?
能喝多少便喝多少,能喝到哪就喝到哪。”
宗单稍稍安心,拿出三个碗摆好,后又取出小碟三四个。
张燕云疑惑:“九狸也能喝得?”
“喵...”,九狸未睁眼,继续闭目。
“这倒不是”,宗单将小碟各自装满不同的妖兽肉干。因要在城中待上几月,这些肉干是今日首先兑换的。
端了过来,放在石桌上,“咱俩又吃又喝,总不能让它干看着不是。”
几人之间性子相合,因此宗单说话有时也随意起来。
“是这个理儿”,张燕云点点头,‘砰’的一声将酒坛打开,先给自己倒满。
宗单捡了几样肉干堆在碗中,放到另一张椅子上。九狸若是想吃,便会自个过去。
“燕云姐,来此可是有事?”两人碰完各自喝下之后,宗单开口询问。
他知道张燕云不是闲着无事会寻人喝酒的性子。有空闲,多是用来修炼。
“我张燕云没几个朋友,你算一个。朋友之间喝酒,非得有事才可?”张燕云不悦道。
“成,成,成!燕云姐说的在理,是小弟的不是。能同两位兄长与燕云姐相识,亦是宗单的荣幸”,宗单神色诚恳。
说起来,自从离开乌鸡山。能算得上朋友的,似乎只有当年同在后备队的刘田,以及小队的四人。
因此,宗单很是珍视。
这话倒是让张燕云沉默片刻,轻舒一口气,开口道:“我记得当年还在广江城的时候,你曾经问过我为何不喜去外城历练。”
宗单略作思索,微微颔首:“确实问过,不过当时燕云姐似乎并未回复。”
此时,宗单突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正欲起身,便被张燕云伸手拦住。
“刚说你是我的朋友,怎地就要离席不成”,张燕云打趣道。
宗单很疑惑,因为小院只有他们五人。
听这由小及大的脚步声,显然是要到他这里来的。而张燕云身为固基境八阶的修行者,不可能听不到。
“坐下喝酒”,张燕云轻语。
宗单只得重新坐下,眼睛时不时的瞥向房门。
很快来人便到了门口,亦是听到了二人的声音。仅是停顿片刻,此人便靠在门边的石框上,目光则飘向前方。
“我并非不喜外出历练,而是不能”,张燕云神情低落。
“为何?”宗单很是惊异。
“我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曾说一路修行,却只见过一位女修行者?”张燕云并未回答,反而问起了宗单。
“是!”宗单记得清楚,当时还因略感诧异,以致失态,被何岳取笑一番。
“那看来你应是甚少到内城”,张燕云叹息。
宗单愈发糊涂,不解其中之意。
“内城女修行者要多些。”
宗单恍然,而后好奇不已:“边城与内城怎会有这些不同?”
“内城富饶。一些家族的灵草,丹药甚多,但边城却并非如此。
旁人瞅着何、张两家,似是富有四海,其实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且与内城没得比。
一大家子多的是张口要银钱、要资材的主儿,因此资源也就得仔细着用。”
宗单点点头,犹记得自己当时初入风安城,几两银子掰开了花。
张燕云继续道:“因此为了家族的存续与强盛,分予资源时便有了取舍。其中紧着儿子、孙子们为先。”
“啊?”宗单很诧异。
“若是给了女儿,将来嫁了人,那不是像你之前买上品防具时所说的‘为他人做了嫁衣’?”
“这...”,宗单已经不知该如何回复。
他打小在乌鸡山,哪听过这些。之后虽然在李家,但一心修炼,甚少与外人谈天叙地。更不会聊些儿子女儿什么的。
张燕云喝了口闷酒。
宗单结结巴巴道:“所...所以才不准姐姐外出?”
“不错,外出之后,万一被人拐了去,岂不是亏大了?”张燕云轻笑。
“那燕云姐是怎地成了修行者?”宗单很好奇。
张燕云快速扫了一眼房门,“我从小便有修行之心,不过父亲不许。
而何岳与燕山,一个是我表弟,一个是我亲弟弟。年幼时,我们三个常在一起玩耍,他俩亦是知晓我的心思。
因此在各自成为修行者之后,便偷偷给我弄些修行的资材。好在老天爷赏脸,我成功晋升为修行者。”
宗单叹息:“没曾想姐姐的修行之路,竟也与我一般坎坷。”
“后来被父亲知晓,发现我的资质不错,又在燕山与何岳的劝说下,终是允诺给我些资源用于修炼。不过有条件”,张燕云平静道。
“是要姐姐招婿吗?”宗单不由得想起何岳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张燕云点点头:“不错,要招个普通人入赘。”
“啊?”宗单再次震惊不解:“姐姐是修行者,普通人寿元难有过百的,走到最后,岂不是天人两隔?”
“若是招个修行者,必然是有后台靠山的。纵使是散修,也难保时日长了不起别样心思。
到时候反客为主,指不定张家就换了姓!”张燕云道出了缘由。
宗单苦笑连连:“这家族之事当真繁琐。”
张燕云嗤笑:“天下哪有易得的宝物,白捡的好处?散修倒是来去自在,可银钱到哪去挣?”
“姐姐,我也是散修”,宗单轻声提醒。
“你算个屁的散修”,张燕云许是喝了几碗酒后,少了些许顾忌,指着九狸道:“你若是散修,那九狸是什么?”
宗单看着九狸,顿时愣住,恍然间明白确实与一般散修不同。
今个得张燕云提醒,才晓得原来自己早已不是孑然一身的‘独行客’!
“喵...”,九狸歪着脑袋,很疑惑宗单为何看向自己。
面向九狸,宗单微微一笑,示意无事,收敛思绪,转头道:“以姐姐如今的修为,若是偷偷离去,想必很难被人发现。”
这次轮到张燕云疑惑:“离去?为何要离去?”
“嗯?”宗单已经记不起这是自己第几次的不解:“我以为姐姐不满意家族的拘束,想着外出看一看呢?”
“哈哈”,张燕云大笑,指着自己:“你是要我成为一个散修吗?难不成忘了我当年是如何与你说的?
我本就是张家人,在张家所得资源,除了父亲外,无人比我多,为何要走?
外城那些山山水水、花花草草有个甚么看头?”
宗单忽然想起来张燕云一开始所说的她的修炼心思,旋即歉意道:“是弟弟的不是,倒是想差了。
以为姐姐想得自在,又不喜姻缘受限。”
“啧...”,张燕云口不留情:“以后莫要随意以己度人,小心被打。
招人入赘还是嫁人为妻,与我并无多大不同。
我的自在便是修行!
难不成男女之间的那点情情爱爱就是全部?”
宗单连连摆手:“弟弟哪里晓得这些,不过是话赶话罢了。”
“唉,我也是说的光鲜”,张燕云略显愁容。
“姐姐有何难处?不若与弟弟说来,指不定能帮上一二!”
瞥了宗单一眼,张燕云轻声道:“你帮不了。”
宗单不死心:“一个好汉三个帮,一处高台六个桩。我若不行,不是还有何大哥与燕山哥吗?”
张燕云神色不明:“就是与何岳有关,才会这般!”
“与何大哥有关?”
“嗯”,张燕云点点头:“父亲担心我被人‘拐了去’,因此除了要我招人入赘外,还另想了一招。
便是多年前就开始撮合我与何岳。”
“倒称得上郎才女貌”,宗单小声嘀咕。
“胡扯些什么!”张燕云瞪了宗单一眼,继续道:“我心不在此!可当年何岳助我良多,而我亦晓得他对我有意。”
“姐姐与何大哥直说便是”,宗单轻笑一声:“何大哥通情达理,自是能理解...。”
说到这,宗单忽然想起门外尚有一人,聊着聊着竟是把这事给忘了!
前因后果一思量,宗单便明了张燕云今夜的打算,立时面色一垮,神色幽怨道:“燕云姐,你...。”
而张燕云则在此时起身,神色轻松不少:“今夜打扰弟弟在此听姐姐唠叨了!
夜色已深,早些安歇,过后再给你赔不是。”
“姐姐慢走”,宗单无奈,起身相送。
果然,宗单打开门,便瞅见何岳在门外两步远的地方站着:“何大哥!”
“嗯,有事寻你,待会再聊”,何岳说完,随即看向张燕云。
此时,张燕云已经走出房间,看向何岳:“表弟。”
何岳温声道:“你的心思我早已知晓,也知晓你为何会有此心思,但喜欢一个人着实难以抑制。”
“我的心思只有修行!”,张燕云神色坚定。
何岳苦笑:“随你。不过你不喜欢我的事,还是暂不要对他人说,特别是父亲与舅父。”
张燕云点点头:“我知道,不会到处宣扬。”
何岳想了想,还是多解释一番:“若是之前,我自会寻你讲明白,不让我的喜欢使你苦恼。但现在已是不同!”
张燕云不解。
“兽潮之前,我们在广江城数一数二,再是如何,也难有人能惊扰到何、张的地位。
但兽潮之后,两家便失去了立足之地,犹如丧家之犬,只能寄人篱下!
父亲与舅父虽未明说,但没了广江城的两家,也成了他人眼中的吃食,随时都有被吞下、兼并之危。
你说内城女修不少,确实如此。但内城无论男修还是女修,结亲联姻的大有人在。
你现在若是让他人知晓心里没我。父亲与舅父说不得会考虑给你寻个人结亲。
不,我敢肯定,一定会这么做!”
何岳语气肯定。
张燕云眉头紧皱。
何岳继续道:“现在还未如此,原因不外乎三个。
一来是兽潮并未结束,不宜多生事端。
二来家族该往何处暂时未定。待选定了位置,才会考虑是独自行事还是背靠世家大族。
三来顾忌我与你的感受。
不过一旦形势明朗,我二人若还未有结果,他们的心思便会活泛起来。
最坏的情形,甚至会如小妾一般的地位。”
何岳解释的很通透,亦很直白。
张燕云沉默半晌,语气平静:“谢谢你!”
“好好修炼,实力为本。你若到了源动境,一切又有不同!”
正在离开的张燕云停下脚步,“难,按父亲与姑丈所说,兽潮快要过半。”
“放心!此事我已与燕山说过,我们会与当年一样!”
宗单听的云里雾里,但最后还是明白一点,张燕云未来的处境似乎不妙。
“燕云姐,要不你还是寻个机会跑吧。散修再是如何,也比看家护院的更利于修行!”
“我晓得该如何做!”张燕云并未回头。
片刻后,门前便只剩宗单二人。
何岳径直走进屋内,看了看石桌,“可还有空碗?”
“何大哥且坐,我这就去取来”,将碗拿出,宗单亲自满上。
“燕云是借与你喝酒,给我说些不好当面言说的话。其实是她多想了,我非是那般无礼之人。
这本是我二人之事,未曾想叨扰到了兄弟。
她不怎么在意这些俗礼,哥哥当赔个不是,我先干为敬!兄弟莫要介怀”,何岳语带歉意,一口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