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宁安眼皮暴跳如雷,***不能出事啊!她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不仅没法和令皇交代,何蓝要是在的话,也定要往死里打他!
不假思索,陆宁安放下肩上扛的粮袋,急忙上前阻拦。
“大人,我也要跟着我弟弟一起”,陆宁安满眼急切,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他没有我,不行的!他从小没有离开过我……”
大肚子工头,提了提不停往下掉的裤腰处,凶神恶神地重重地拍开,陆宁安扑上前的一双大手。
“什么人啊!你他妈的以为这是你们乡下?这里是长保县粮仓!在我的地盘,都要听我的!服从指挥,任何人都不得捣乱!”
他嫌弃地瞄了一眼陆宁安,再拍了拍自己的衣物,“这可是上好的料子!摸脏了,你这个穷鬼赔的起吗!”
趁这个空档,沈暮白马上给了陆宁安一个万事俱备只欠东方的眼神。他们在这一眼的汇集中,已经交流了信息。
结合***告诉过陆宁安的话语,她折返粮仓,是有紧要的事情要调查,是关于那些粮仓传闻,近几年总有役夫们神秘消失,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那些消失的役夫的下落……
难道与大肚子工头有关?
陆宁安心领神会,紧紧攥着手中的拳头,他不再纠缠,一会儿悄悄跟过去就是了。
大肚子工头如此蹊跷,正要带一拨人走,对于他们而言,正是一个接近真相的大好机会。
“没事,哥哥”,沈暮白假意安抚,声音畏畏缩缩,低着头,“我去去就回。”
陆宁安虽然惊心胆战的,但也知道***的决心,于是退到一旁。
大肚子工头见状,不再多说,带着挑选出来的几人疾步离开了粮仓。
突然,没有征兆的,沈暮白被蒙上了眼睛、绑紧了双手,不能动弹!
只听到有役夫开腔。
“大人,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是啊!这是怎么了?”
役夫们开始骚动,众人没有了视觉,只好横冲直撞。但除了大肚子,明显还有其他人在场,三下五除二就将多人制服,押送到马车上。
喊叫声此起彼伏。
包括沈暮白在内,这些役夫都是精挑细选的老实人,平日不苟多言,但大家嗅到了逼近的危险,下意识挣扎着。
“朝廷密令,都给我闭上嘴巴!到了就知道!”
再之后,沈暮白只感觉到有人推搡中,把她拉上了马车。
大肚子是要带他们去哪里?!而且这和朝廷有什么关系?
她只听得车轱辘转动,耳畔只有风的喧嚣。直到到了地方,才听到“吁地”一声,沈暮白被粗暴地踹了下去。
等她双目上的黑布扯开,重见光明。一片陌生的荒芜映入沈暮白的眼帘,有黑面人将这里这里层层包围。
走近看,守卫与官吏的衣服不同,全部蒙面,只露出视线可见的两个洞,上头是瘆人的鬼面图案!
整个面罩由有一种暗哑的铜制成,掩盖了鬼面下的人性,是一张扭曲之际的鬼脸,像是将灵魂永远定格在痛苦和怨恨的瞬间。
鬼脸的往下深陷,呈现出两个黑洞般的空洞,里头正是人眼,眼眶周围的图案如同干涸的河床,裂纹遍布,鬼脸面罩的鼻处是极为丑陋的塌陷。
面罩上画着的嘴巴大张,露出锯齿般的猩红利齿,像是恶魔的尖牙,仿佛随时准备撕裂一切靠近的东西。
鬼面的额头上刻着复杂而诡异的符文,这些符文弯曲扭动。
沈暮白一盯上这些鬼面,就不自觉地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直冲头顶,犹如恶灵在耳边低语。
这绝不是正规军!
沈暮白暗叫不好,陆宁安即使有通天的追击本事,他一个人也无法与这些人缠斗啊。
但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是,她有强烈的预感,离真相已经在咫尺之遥。
其他役夫,被吓得不轻。
那些鬼面不说一句,但持着长刀步步逼近,这时候大肚子工头下令。
“愣着干嘛!往那里走啊!”
他指了指前面的方向,沈暮白端详着,想要细看清楚,远处像是有深井,从地上冒出坑坑洼洼。
矿井外,冷风如刀,割得在人脸上生疼。大肚子工头带着沈暮白和其他役夫,行走在荒凉的山路上。
沈暮白打量着,结合在路上的时辰很久,约莫有几个时辰,并且从天色估量。方才出粮仓时候还是白天,此时太阳朝向已经西落,天幕落下,她都能看见星星。
沈暮白甚至都不敢确定这里,还是不是长保县了……
这里死寂一般。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有役夫忍不住问道。
“我们连饭都没吃!”
沈暮白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若按照自己平日在皇宫的用膳习惯,现下应过了晚膳时间很久了,应该约莫是在戌时到亥时了。
“别叽叽歪歪的!到了你就知道了!”
工头大肚子不回头地回答。
他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暮白不知他这份莫名其妙的底气是谁给予的,他急着又恐吓道。
“都给我竖起耳朵来,这是朝廷的密令!谁都不许说出去,违令者斩!”
他作为一个粮仓工头,还不是官吏编制内的,竟然有这样生杀大权?
但很显然,其他役夫都被唬住了,再也没人敢提出意见来。如果沈暮白不是***,也不会知晓其中的门道。
大多数百姓,只要听到“朝廷”二字都全身发抖,将在粮仓这样重点机构干活的所有人,都默认为是朝廷命官。他们并不清楚,其实大肚子这样的人都属于混道的,是编制以外的闲散人员。
不过是因为长保县天高皇帝远,才仗着王正兴的裙带关系,才势头十足。
沈暮白心里冷哼,什么个玩意儿!将百姓的生死放在嘴巴上,狗仗人势的东西!无知无畏!
鉴于自己孤身一人,沈暮白也只好低着头、佝偻着身子,像行尸走肉一样往前去。
果不其然,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裂口极大的矿井,这一裂口的最大直径就有十多人手拉手站直这么宽。
她有些许恐高,还是大着胆子,眯着一只眼,用另一只眼往下看去。
这下面也深不可测,绝对开挖了个把年月。里面黑黝黝的通道,似乎通向地心深处。
结合近几年消失的役夫传闻,恐惧开始爬上了沈暮白的周身与额头,她的唇色青白。
几只鸦鸟在远处的枯树上呱呱叫着,增添了几分诡异的气氛。妖风肆虐,她赶紧撤回脚步,生怕一不小心就直挺挺地坠入进去。
“就是这里了”,工头大肚子停下脚步,转身对役夫们说道,“你们的任务就是在这里挖矿,挖出金矿才能走!好心提点你们,这是朝廷的密令,谁要是敢说出去,别怪我不客气!”
让沈暮白心里犯咯噔的是——朝廷根本没有下过这样的指令!
而且他绝不可能放他们活着回去。
她作为公主,自然清楚这些。然而,她只能按捺住,继续隐藏身份。
沈暮白与其他役夫们面面相觑,他们现在是瓮中之鳖,想逃也逃不了了……
矿井深处的黑暗如同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兽,就要伸出满是津液的长舌,将他们应吃尽吃,舔舐干净。
没人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挖矿的梯子搭在井口处,一次只够下一个人。这把梯子由坚韧的木材制成,沈暮白认出是久经风霜的铁力木,够扎实。
但都是没有怎么打磨和处理过就直接用上了,上面木刺极多,一不小心就能将手掌刺得鲜血四溢。
梯子的横档间隔均匀,每隔半尺便嵌有一根粗壮的木条,这些木条的表面粗糙不平。但每一根横档都牢牢嵌入两根竖直的主干木中,主干木倒是用麻绳和牛皮条捆扎加固过,想必还涂上了松脂油,防水防潮,沈暮白远远瞧着这略微腐朽品相,也该是用了很久了。
役夫们这时成了矿工,亦步亦趋地排队,一个个下饺子似的。
工头大肚子还觉得不够爽快,指着沈暮白,看她平日只做事不讲话,虽然人小小的,但感觉挺能捱苦。
“你!什么什么陆宁的弟弟对吧,你第一个下去!”
沈暮白额间的冷汗一下子就要滴下。万一这下面有鬼什么的还好说,她倒不是太害怕。
可如果有什么刀山火海,那她该怎么办啊,陆宁安这愣头青一时半会也赶不过来。
她的双腿有些颤栗,这让她沈暮白害怕的场面,倒也是人生头一遭。
大肚子看她发呆,直接将她逼到井口,“你去不去!”
满朝文武大臣弹劾,要求父皇废了皇太女都无所畏惧,自己又怎么会害怕爬个天梯?!下就下!沈暮白牙关紧闭,身先士卒。
沈暮白直接撕下两块衣角布料,包住双手,以防攀爬时刺木的侵袭。她开始小心往下,双手紧紧抓住粗糙的横档,汗水顺着额头滴落。
她突然成了“主心骨”,带领役夫们一步步深入地心。
与她猜测一致,刺木横行,她小心勉强躲过几个,但还是没有幸免于难。
左手的手掌被扎了一下!
但问题不大。
她只得低声骂了一句,也不好多讲话,难免会被发现伪装。沈暮白于是吃痛挨了下来。
但考虑到后面的役夫还会受伤,她掐着嗓子,假装男子,低沉着中音吼道,“大家小心!有刺木在左侧!”
矿井内昏暗,他们没有火折,完全靠着顶上工头的火把,一点点向下。
沈暮白突然咳嗽出声,接着很多役夫也开始。
潮湿的霉味和刺鼻的气息扑来——像是死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