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七宝眼角余光扫过谢平安,见谢平安脸色微变,遂笑着道。
“我带来个朋友,周婶认识不认识?”
周婶正要说话,一个妙龄少女提着篮子桃子过来。
“娘,桃子又掉了不少,今日......你......”
少女看着谢平安,手里的篮子吧嗒落地,桃子滚了一地。
“你,你,你......”
谢平安看着少女,少女看着谢平安,没错,是谢财的女儿谢腊月。她出生在腊月初一,谢财请谢世全帮女儿起名,谢世全在纸上写了“腊月”。
谢腊月比谢平安大一岁,谢腊月和谢平安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谢世全不让谢腊月给谢平安做丫鬟,谢世全的意思,谢财自小跟着他,吃尽苦头,他已经给谢财脱籍,谢财的女儿谢腊月自然不是奴籍。谢腊月还是文氏的干女儿。
“你是......”
“对,是我,我是。”
谢平安点点头,简简单单说了几个字。
谢腊月突然跑过来,一把抱住谢平安。
“平安,你是平安,娘,是平安啊。平安没丢,没死......”
伴随着谢腊月的哭喊声,周婶也跑过来,上下打量谢平安,伸手撩开谢平安左脸鬓边的头发。这一看不要紧,周婶瞬间嚎哭起来。
“我可怜的三小姐,你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啊——我们都以为......老天爷啊,这都多少年了,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找也不敢明着找,打听也不敢打听......老爷、夫人,你们瞧瞧,三小姐没死啊,回来了,回来了——”
周婶和谢腊月的哭声,让谢平安眼眸微微湿润。在淮州见到舅舅乔大通,在这里是周婶和谢腊月,舅舅尚且不是天天在一起,周婶和谢腊月却是家人。
何七宝背转身,悄无声息走远。
没错,谢财一家就住在桃林里。六年前,他遇到谢财一家,彼时谢财老婆难产,九死一生,何七宝出手相救,不仅救了谢财老婆李氏,也让谢财有了儿子。
彼时何七宝并不知道谢财的身世和过往。只是一颗善心,把谢财一家安顿在桃林。
直到某一天他无意中听到谢腊月和谢财的儿子说他们在淮州如何如何,还说老爷和夫人对他们怎么怎么好,何七宝猛然间想起在边关时赵荣说的给太子送信的淮州人谢财。
他马上派人去淮州查访,这一查访不要紧,何七宝大喜,他无意中救的人竟然是谢财。
可是谢财为什么要送那封信?因为那封信,太子成了阶下囚,东宫一夜之间土崩瓦解。
何七宝暗中观察许久,发现谢财并不是奸佞之人,并且他打探到的,谢世全是为了阻止宁王私吞盐税才跳河自尽。这样的谢世全怎么可能让谢财送一封构陷太子的信?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何七宝存了心,待谢财一切如常,还说谢财在桃林干活他是,让谢财做了桃林的主管。
何七宝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获得谢财的信任,追查那封让太子获罪的信。
功夫不负有心人,何七宝终于取得谢财的信任。谢财告诉何七宝。他奉谢世全之命给太子送信,为的是提醒太子。宁王和徐泾渭联手要嫁祸太子。
却没想到,谢财的这封信成了太子被废的导火线。
后来太子被囚禁,东宫被查封,淮州天翻地覆,谢财如惊弓之鸟,东躲西藏。直到遇上何七宝,才算安定下来。
何七宝回头看看谢平安,周婶和谢腊月正搂着谢平安叙旧。
好一会儿,周婶和谢腊月止住哭泣。谢腊月抹了一把眼泪。
“平安你稍等,我去喊爹回来。”
谢腊月扭身就走,周婶把谢平安拉到屋里。
“你的手怎么这么粗糙,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他们打你了?欺负你了?”
周婶说着又哭起来,谢平安小声安慰,并说了自己已经见到舅舅乔大通,还见到了哥哥姐姐,姐姐已经嫁人,哥哥读书读的很好。
周婶边听边抹眼泪。
“我们离开淮州一路往京城,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却没见到太子,老爷说信必须亲手交给太子殿下。他爹就在太子府门前等。一连等了半个多月,始终没见到太子。
后来他爹使了银子给门房,门房把他爹引荐给太子府的吴大人。吴大人在太子府见了孩他爹,吴大人非常和蔼,问了很多咱们淮州的事,还问了老爷的事。正巧太子回府,孩他爹紧张的不得了,吴大人笑着安慰孩他爹不用紧张,把信给他,他给太子就行。
孩他爹就把信给了吴大人,吴大人拿着信进了太子书房。过一会儿出来,说太子非常感谢咱家老爷,还请我们在京城所住几天,看看京城的繁华。”
谢平安秀眉微蹙。
“吴大人?东宫长史吴良勇?”
“唉,我不知道,一会儿孩他爹回来就知道是不是。”
何七宝站在屋外,听到谢平安这一句问话愣怔一下,谢平安怎么会知道吴良勇?
“平安,平安在哪儿?”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中年男人跑进屋,看到谢平安,中年男人一把双手抓住谢平安的双肩,钳子一样的手几乎把谢平安提起来。
“平安,平安,你是平安?我瞅瞅,我瞅瞅——”
“他爹,就是平安。耳朵后有个红痣,就是咱们平安。”
来人正是谢财,尽管周婶已经确定,谢财还是不管不顾用粗大的手扒拉谢平安额头的刘海儿。
“小时候淘气,爬假山上摔下来,我抱着,血留了我一身。后来好了,这里却有一个坑,对对对,就是这儿,就是这个坑。”
院子里的何七宝吸吸鼻子,叹了一声,本来觉得谢财扒拉谢平安的刘海儿不恰当,但听谢财这么说,他只有叹气的份儿。
谢财看着谢平安额头的坑,咧开大嘴哭起来。年近四十的谢财,就这么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痛哭。周婶和谢腊月也哭起来,屋里一片哭声。
好一会儿,谢平安轻拍谢财的背,扶着谢财起来。
“财叔,别哭了。你看,我好好的。我还去看了哥哥姐姐,他们也好好的。不哭了,那些都过去了。”
谢财抹了一把脸,叹了一声。
“你们仨都好好的,好,好,好,你舅舅的大恩,等我见到了再报。可是你爹娘......”
谢财声音又哽咽了。当年在京城盘桓了一个月,后来带着老婆孩子回淮州,等他们回到淮州已经是半年之后,那时谢家已经物是人非。
谢财不敢露面,老爷说过,万一出事,万一出事,他要躲的远远的,不能让那些人把他们一窝端了。
谢财一家在淮州城外担惊受怕躲了几个月,打听到的消息让他更加心惊胆战。
最后谢财决定,回京城。老爷说过,万一他出事,让他们回京城找太子。
可是谢财一家再次进京,已经是元兴十五年春。等他带着妻儿到太子府那条街,却突然见御林军围了太子府。
谢财慌忙带着妻儿逃离。这下,淮州回不去,太子也出事,他们能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