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七宝攥着纸条,又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才背着手回到自己的船舱。
何七宝进门,青皮随后关上门,何七宝展开纸条:莫风。
何七宝把纸条点着,化为灰烬。
莫风,晋王的贴身长随,沉默寡言,只知道做事。从离京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天,何七宝只听到莫风说过一个字“是”。
林君尧单独写了“莫风”,能让林君尧如此在意,这个莫风肯定是个人物。
何七宝扯扯嘴角。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都开始粉墨登场了,他倒要看看,都是些什么人?青皮收到传信,马老大已经收到消息,铁莲令已经发出。沿运河两岸的帮派都已经收到,且淮州金陵以及江南的江湖帮派都得到消息,没有帮派敢和铁莲帮对着干。
马老大还去见了杀手盟盟主,杀手盟盟主倒是卖马老大的面子,但马老大说杀手盟盟主答应,不代表手底下那帮亡命之徒答应,尤其是那个打伤四喜的锤子,至今不知去向。
马老大提醒何七宝,不能掉以轻心。
何七宝冷笑,小小一个杀手盟就想绊住他,等着。等他忙完了淮州的事,第一个把杀手盟灭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何七宝的水匪言论吓到了,晋王没有再吵吵下船,安安生生待在船上。每隔两天停船补充给养,晋王才跟着众人下船走动走动。
晋王跟在太子身边,亦步亦趋,侍卫们围了一圈又一圈,百姓们纷纷让开,这群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何七宝和谢平安也下船,他们购置一些必需品后,马上回船。在不熟悉的地方还是小心为上。
船又走了几天,就到了八月十五。
“照江叠节,载画舫之清冰;待月举杯,呼芳樽于绿净。”
何七宝站在船头,看着皓月当空,突然想起文天祥的诗。
“好诗。”
晋王也站在船头。
“没想到何世子还是作诗高手。”
“呵呵。”
何七宝笑笑,不接话。转头对林君尧说。
“林大人老站着,也不嫌累的慌。来来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咱们三人加上皓月,就是四个人。”
晋王也邀请林君尧,林君尧坐下。
“来来来,咱们一醉方休。”
何七宝嗓门最高,吸引了另一艘船的太子。
太子和徐泾渭也在赏月。
“殿下,你说晋王跟何世子混在一起,会不会坏了咱们的事?”
“别管那个病秧子,到了淮州,他自己会走,林君尧护送,本宫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也不知道晋王凑什么热闹。还为圆亡母心愿,臣看他就是想靠着殿下您南下游玩。您看看咱们每次下船补充给养,他都跟着太子,堂堂一个王爷竟下作如此。”
“别这么说,晋王从未出过京城,对外面感到新鲜也情有可原。”
徐泾渭依然义愤填膺,太子劝了几句,也就不再劝。
“严平带着姚庆北回京,姚庆北杀了余存海,唉!臣没想到余存海竟然敢对殿下阳奉阴违。咱们在淮州的布局毁于一旦啊。”
“叹什么气?能毁也能建。无妨。”
“对对对,严平毁了,咱们再建。严平带着姚庆北进京,三室会审,淮州的案子还要折腾一段时间,殿下此时离开京城,正好避避嫌。等尘埃落定,咱们继续布局。不,咱们这次来淮州,就是最好的机会。”
两个人一边赏月一边说着淮州局势,说着京城局势。
谢平安一个人坐在船尾,看着脉脉河水映着蓉蓉冰月,心也如天空的那轮冰月。
离京前,托何七宝把她做的药丸送给白泽,让白泽交给前太子夫妇。赵萱的身体太差,锻炼身体是一方面,药补食补也要跟的上。
皇陵里吃的应该不会多好,那就只能药补。她做了三个月的药丸,每天一粒,等她办完淮州的事再回京城,药丸正好吃完,那时她再做了送去。
赵萱是爹娘在皇陵生的,他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爹娘的四个孩子,她死了,赵荣在西北吃风咽沙,妹妹赵兰被送去和亲后自缢,赵萱虽然没能看到皇陵之外的世界,但他能陪在爹娘身边,安安生生的,也好。
隐约传来何七宝和晋王行酒令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谢平安嘴角微微动了动。
她怎么也没想到何七宝竟然有那么离奇的经历。这算什么?何七宝说他是上千年后世穿越而来的人,还说后世有很多他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人能飞上九天之外,人能下到大海深处,人出门可以坐火车、汽车、飞机。那些光怪离俗的东西,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关键是,何七宝和赵荣交好。何七宝在帮着赵荣。
谢平安想着十二年前她披挂上阵要去南越时赵荣依依不舍的送到城外,不觉眼眸发热,找到银子,为谢世全平冤正名后,她就去西北,看看赵荣。
谢平安突然猛地起身,转头看着身后。
莫风,晋王的贴身长随莫风,鬼魅般站在谢平安身后。月色蓉蓉,谢平安看不清莫风的脸色,但莫风身上的气息让她颇不舒服。
莫风不说话,谢平安也不说话,和莫风错身,谢平安离开船尾,回到自己的船舱。
何七宝说莫风是个危险的人物,果然不假。她听力极好,尤其是晚上,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听到。但刚才莫风来的时候她竟然没有听到脚步声。
谢平安对自己的听力十分有信心,排除她听力不行,那就是莫风轻功深厚。当年老头走在落叶上无声无息,她都做不到。难道这个莫风已经达到老头的境界?
当天晚上,何七宝酩酊大醉,晋王也有了一点点醉意,只有林君尧最清醒,滴酒未沾。
谢平安在自己船舱里躺着都能听到何七宝胡言乱语,什么再来三大碗,老子三碗不过岗,什么天子呼来不上朝,自言臣是酒中仙。
谢平安恨不能用棉花把耳朵塞住,和疯子住隔壁,真难受。
突然,谢平安听到轻微的叩门声。谢平安开门,是林君尧。
林君尧歪歪头,谢平安跟着林君尧出门。
林君尧在前,谢平安在后,林君尧竟然带着谢平安下船了。青皮看着林君尧和谢平安下船,停留一息,远远跟着。
这是个不小的集镇,码头旁边有一条小河,其实也不算小河,就是运河的分叉,围着小镇转了一圈又汇入运河。
谢平安林君尧走在蓉蓉月色中。很快到了小河边。已经深夜,这里竟然还有不少青年男女。
“他们......在做什么?”
“放河灯。”
谢平安哑然,还是赵凤鸣时,整天不是练武就是学医,再就是打仗,虽然听说过放河灯,但从未放过。谢平安倒是经历过,但她太小,七岁以前的记忆,已经渐渐消失。
林君尧变法戏般拿出一盏河灯。
“去吧,心里想什么就对着河灯许愿。”
谢平安本不相信这些,但看着林君尧淡淡的笑意,心中一暖,双手接过,点燃河灯,把河灯放入河中,双手合十,闭眼,默默许愿。
青皮远远看着,心道:坏了,世子要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