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没有出现，如果他没有坚持，在那样的环境里，来安想起那晚上，她已经微闭起来的眼睛，头脑已经开始混沌，也许，真的会那样无声无息离开这个世界。
    两个人沉默地走着，来安才知道，原来，从他的位置，到来安被困住的地方，是那样长的距离。
    他竟然用手，生生挖了这么长！
    来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有些无法呼吸。
    终于，到了通道尽头，根据来安之前走过的推测，这里距离房间应该不远了。
    如果霍沉一开始就往房间而去，应该早就已经出去了，手也不至于如此。
    看着他现在又要用他满是伤痕的手继续挖。
    来安拦住他，“你休息一下，我来。”
    霍沉的目光在她几乎干裂的嘴唇上看了一眼，“渴？”
    来安艰难地想吞咽一下缓解此刻对水的极度恐惧，可对上他的眼睛，来安忍了下来，摇摇头，“还好。”
    霍沉低头看着她，不置可否，而后用满是伤的手将来安按在地上坐了下来，“你没有经验，力气太小，等你挖出去，人都没了。”说到这里，霍沉顿住。
    来安想起了过去，他说话总是不好听，让来安真的经常生气恼怒，现在他的话还是那么不好听，她却恼不起来。
    “你的手...”
    “那也比你快。”他淡淡却又坚定地说，而后声音温柔下来，“休息一下，不许睡，我还忙着，你得陪着。”
    来安知道，他怕自己睡过去就醒不来。
    再多的争执只是耽误时间，霍沉的固执她是领教过的，既然知道伤口在泥堆里是如何疼痛，他就不会允许她去做。
    来安点头。
    霍沉抬手，看她也沾了泥污的头发，才轻轻地揉了一下，“五分钟给我加一次油。”他最后威胁，“敢偷懒，你就完了。”
    那语气根本没有一点威慑力，来安笑了，只是笑容有些虚浮。
    霍沉的脸色突然一紧，然后直接走向通道尽头，狠厉地开始继续挖起来，就好像他使用的是一把铁锹，而不是他已经伤痕累累的血肉之躯。
    来安看着他焦急却规律有规律的节奏的动作，轻轻闭上眼睛，想起的却是，这样大的力气，他的伤口，又会崩开吧，血淋淋的伤口一遍遍和泥块摩擦。
    这样想着意识渐渐消失。
    来安赶紧用力睁开了眼睛。
    眼前全部都是他晃动的背影，不知道过了多久，来安轻轻说了一声，“五分钟。”
    霍沉扭头的时候，来安用力对他笑了笑。
    接下来的事情，来安就完全没有了记忆。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漂浮在虚空中，不再漆黑不再寒凉和干渴，而是在温暖的被子里，喝下一杯暖暖的温水，整个人都舒服极了。
    直到...
    “安安！”一声声急切的呼唤打扰了她，来安蹙眉，那呼唤又更加急迫和惊恐起来。
    来安不想搭理，她太累了，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
    可是鼻尖却确然出现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类似血的腥气。
    温热的水又被递到来安嘴边，她舒服又渴望地大口喝起来，“安安！”那声音还在呼唤她。
    这一次来安似乎有些辨认了出来，用尽力气，终于睁开了双眼。
    看到的，就是霍沉极其惊恐而已经微微扭曲的脸，那声音是他在叫，看到来安醒来，他紧绷了很久的身体才微微一松，人似乎有些不稳，轻轻一晃后，才强力稳住了身体。
    “再喝一点。”他声音沙哑地说。
    来安下意识张嘴，那血腥味再次扑到鼻尖，来安低头一看，然后整个人僵住。
    她刚刚喝的东西...
    霍沉的手腕放在她嘴边，而手腕上有一条扭曲的伤口，那不是刀割出来的，更像是被人咬破，血还在汩汩流出来，霍沉再次凑近她嘴边诱哄，“再喝一点。”
    “觉得难喝，把鼻子捂住好吗。”
    来安抬头，发现他本来很淡的唇色现在已经几近苍白。
    他们在下面，大概已经四五天，来安渴得几近虚脱，霍沉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何况，他还一刻不停地在用手挖出通道，那样长的距离，用手！
    现在，还咬开他的手腕，让来安喝他的血！她已经喝了多少？他是不要命了吗？
    来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霍沉的手，然后沉默着，却不容置喙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个条子，不顾霍沉的阻止缠住上端给他止血。
    “听话..再...”霍沉还想说什么。
    来安又气又难过又惊慌，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想死吗？你死了我一个人就能活着出去吗？你有没有脑子？你不是很聪明吗？简直蠢死了！”
    严厉的话，因为她不多的力气，责备挺起来也不够底气，来安想哭，可是却根本流不出眼泪，“你自己可以走的，你走，你不用管我，你先出去，再回来救我。”
    霍沉却根本不听她的，把人抱了起来。
    才几天的时间，来安好像就直接瘦了一圈。
    他把来安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然后沉默无比，根本不管手上已经满是血，用尽最大的力气徒手挖起来。
    一分钟，他就要看来安一次，如果来安闭上眼睛，他立刻就抬起手腕。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来安终于听到了铁板的声音。
    “到了？”她眼睛睁大，只是里面已经没有多少的光亮。
    霍沉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直接扯开来安系好的止血带，又狠狠的将他手腕已经凝固的伤口咬开，用唯一干净的衬衫擦干净周围的脏污，再次凑到来安唇瓣。
    不过她已经无力的拒绝，她不肯喝，他就让来安枕在他腿上，让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她唇边。
    “不喝，洒一点，我就需要流更多。”他只是淡淡地说。
    来安紧闭着眼睛，想哭，可是哭不出来。
    血腥味进入她嘴里，再进入胃，来安混沌的意识才终于清晰起来。
    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在来安拒绝的力气终于大起来后，霍沉才收起手腕，自己绑好带子。
    然后沉默冷肃地继续用他那已经没眼看的手挖起来。
    就好像他的神经已经出现问题，完全无法感知疼痛，或是拿好像根本不是他的手一样，当做铁锹那样更用力地不断挖掘。
    只是微微颤抖的身躯，以及动作间，手部下意识地痉挛，还是透露了霍沉忍受着的极大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