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尚璘盯着面前的小脑袋，过了片刻才吐出一句话：“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想问个事儿。”殷辞直话直说。
殷尚璘看向苏玖烨，苏玖烨点头，抱着苏晏沉往外走去，顺便带上了门。
苏晏沉和苏玖烨面面相觑，两人都罕见地沉默了。
苏晏沉来到殷家的时候苏玖烨已经死了。
这大概真的就是第一次见面。
“我见过你的母亲。”苏玖烨先开口了。
苏晏沉默默点头。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沉默再次蔓延。
“小辞要问什么？”还是苏玖烨先开口。
“我希望你记得你还是苏家人。”苏晏沉不动声色地回绝了苏玖烨的试探。
苏玖烨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苏家？那是什么？”
苏玖烨是苏家亲殷派的，能说出这种话并不奇怪。
其实就苏晏沉身上就可以看出苏家很多问题。
没有利用价值的，永远不会善待。
然而，大部分人才都是出现在这些不被善待的人中间。
苏晏沉是这样，苏玖烨也是这样。
被善待的当然有，比如苏晏沉的母亲，苏玖卿。
如果你在纵观苏家的历史，你会发现，苏家卓有成就的，永远都会有一个爱着他们的人。
不一定是爱情，也可能是亲情，友情。
苏玖烨身上掺杂了殷尚璘的亲情和爱情，苏玖卿身上掺杂了秦和平小姨的友情，苏晏沉身上掺杂了殷辞身上的亲情和友情。
真正让苏家人蜕变的，是来自他人诚挚的爱。
不含利益，只是最单纯的爱。
如果没有这么一个人去改变他们，支持他们，那么，他们永远就是苏家人，永远不可能成为他们自己。
苏玖烨沉默了会儿，道：“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们都是苏家人，不应该闹这么僵。”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这些在外面的人就不要逼逼赖赖了，等立马结果出来吧。
苏晏沉点头，表示赞同。
办公室里。
殷辞一开口就是王炸：“父亲，您真的喜欢烨叔啊？”
殷尚璘端起的茶还没喝一口就洒了。
“可能吧。”殷尚璘面无表情地将茶盏放下。
殷尚璘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脸上没有什么皱纹，如果不是眼中的沧桑，谁都不能相信这个人已经四十多岁了。
“或许是喜欢吧，我也不清楚。”殷尚璘回答道。
不清楚，是的，殷尚璘真的不清楚他对苏玖烨的感情，亲情是绝对有的，但爱情吗？
真的是爱情还是亲情扭曲下的爱情？
殷尚璘不清楚，但也不需要他清楚。
无论是从血缘关系上还是从身份上，两人都是不可能的。
虽然以殷家的乱，尤其是纯血的理念，这点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但殷尚璘这一脉的价值观世界观难得算是和外界接轨的一脉。
“父亲，其实我不太明白您在纠结什么的。”殷辞直视殷尚璘。
这可能是殷尚璘死后父子之间唯一一次真挚的谈话。
“是因为母亲吗？”殷辞问。
殷尚璘摇头，道：“你母亲有喜欢的人，但最后没有在一起。”
“因为苏家？”殷辞问。
“是，苏家想让你母亲嫁入殷家，最好可以生一个孩子，刚好殷家需要一个来自苏家的妻子安抚苏家。”
“外戚专政？”殷辞试探性地问。
殷尚璘点头，道：“但是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母亲为什么讨厌您？”殷辞继续问。
“她的心上人是因为我才死的，我没有去救他。”殷尚璘平静地回答着这个冰冷的事实。
苏玖卿的心上人是殷尚璘的至交好友，被苏家厌殷派设计，死在了战场。
殷尚璘得到了消息，但因为殷家长老的制止，没有去。
所以，太爷爷对殷尚璘的评价是：“心软了些，不敢把刀子对准自己人。”
殷尚璘但凡狠一点，清洗殷家也轮不到殷辞。
殷尚璘这一辈也不会这么惨。
也许，殷辞都不一定出生？
“我倒是觉得是因为母亲。”殷辞看着殷尚璘，认真地回答道，“您对母亲有愧疚。”
因为有愧疚，哪怕是名义上的婚姻也不愿意出轨。
因为有愧疚，不敢和苏玖烨在一起。
凭什么苏玖卿的心上人因为你死在了战场，你却还能和自己喜欢的人逍遥快活？
“但是，您不觉得这样对烨叔不太公平吗？”
殷尚璘沉默。
最后苏玖烨死了。
“父亲，我觉得太爷爷有一点说错了，您不是心软，是懦弱。”
殷尚璘苦笑了一下，道：“爷爷是为了顾及我的面子。”
殷辞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留时间给殷尚璘思考。
“父亲，还是我来动手吗？”终于，殷辞再次开口，图穷见匕。
殷尚璘也明白了殷辞今天说这些的目的。
“不得不说，你打动了我。”殷尚璘苦笑一声，“你就不怕你母亲的心上人死了吗？”
殷辞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如果母亲的心上人死了，您做的这一切就是在放母亲自由。”
殷尚璘眯了眯眸子，指尖轻轻在茶盏上摩擦，语气肯定：“你知道你母亲有个闺蜜？”
没有心上人，但却还有至交好友。
“父亲暗示过，而且，一个物理专业的人来教我生物，有点不太符合常理。”除非，这个不是本来的目的，真正的目的另有其他。
“如果你母亲的心上人没死，就是在走一条我从未走过的路，是吗？”
从未走过，但十分渴望的路。
殷尚璘看着面前的孩子，眼中闪过一丝感慨，孩子啊……长大了。
殷辞笑着点头。
“你打动了我。”殷尚璘无奈地笑了，“我会安排的，你好好读书就是。”
“那父亲，我先走了。”殷辞眨了眨眼，笑眯眯地道。
殷尚璘点头。
殷辞拉开门，就看见两个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墙角的苏狐狸。
两人被抓包了也不尴尬，对视一眼，苏玖烨就将苏晏沉重新放回殷辞肩膀上，然后苏晏沉抢先开口道：“先生，要走了吗？”
殷辞揉了揉苏晏沉的脑袋，对苏玖烨道：“烨叔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