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松了绑,去抬步辇来,朕要睡一觉。”
“我劝你……”
“朕在王定国面前说,他若想要罪己诏,想要退位让位诏书,先杀了折辱朕的某某某,你猜他杀不杀?”
“你……”
“在朕面前恭敬点,为了你自己的小命着想。步辇呢?”
“去两个人,弄个竹竿轿过来。”
“陈恩,步辇上有土,脱了你的外衣垫着。”
“我警告你别太过分……”
“王定国难道不想要传国玉玺?”
“你!……您请……”
“让他们抬稳一点,不要惊扰了朕的美梦。”
她得好好睡一会,睡饱了才好杀人,杀府尹大人王定国估计要费很大的力气。
闭上眼睛之前,她在人群中找到了跟个瘦泥猴子一样的赵小六。
嗯,在泥巴里滚得挺彻底的,就剩两只眼睛能看了。
她平静地移开了视线,闭上了眼睛,躺进了轿子里。
竹竿轿才从县衙院子里拐出来,就被堵在大门外。
有人群在大声呼喊。
“当兵的大人,您要带他们去哪里?不能带走,他们是好官。”
“对,他们是让大伙有饭吃没饿死的好官,你们要干什么?”
他们举着农具,又怕又坚持的堵着路不放行。
陈恩抽出了刀:“这几个人假冒钦差蒙骗大伙,不是什么好……”
他的话被大伙的怒吼声打断了:“让大伙有饭吃的,就是好官。”
陈恩吼道:“他们都不是官,就是一伙骗子。”
“骗子能让大伙有饭吃,有地方住,还让我们有工钱领,管他是不是骗子呢,放人……”
“对,放人……”
“快,把那些在干活的都叫过来……”
“放人……”
“还有后院的人,也都快来……”
“放人……”
“放人……”
小七妹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大批挡在竹竿轿前的人群。
都是她这两日就匆匆见过两眼的泥腿子,都是这几日征集起来的灾民,他们其实也害怕得紧,却依然挡住路不让走。
县衙里的衙吏老卫头混在泥腿子里,手里拿着钉耙。
赵小六就跟在竹竿轿附近不远,大桑哥守在他身前,手里也拿着锄头。
“让路,若不让路,休怪刀枪无眼,我三百州兵,杀你们绰绰有余。”
陈恩一挥手,顿时有好些持刀的小兵将刀对准了人群。
泥腿子们退了几步,又被刀逼着再退了几步,终于有人举起了手中的锄头:“拼了,谁让我们有饭吃,谁就是我们的恩人,拼了……”
有更多的人举起了手里的农具:“说得对,拼了,反正府尹大人说……我们……我们造反,那就造吧……”
兵刀对上了农具。
三百州兵对上了土生土长的老百姓,而且还有闻讯赶来的泥腿子。
泥小六在这些泥腿子里,满眼热切的看着四周的人。
小七妹撇了撇嘴,举起了手,招呼道:“陈恩,再耽搁下去,你能不能回内城那可两说了。”
“朕给你出个主意,你把邓婆婆放了,她一个老婆子,干不了啥,但这些泥腿子听她的。”
陈恩一行人没捉到邓大人,又怕邓大人真去西大营搬救兵了,因此将邓婆婆也抓了。
“杀几个泥腿子,你能有什么功,真是轻重不分,”小七妹鄙夷道,“你要是朕的兵,朕第一个杀你。”
“王定国这老小子若知道你因几个泥腿子误了他的大事,他第一个杀的也是你。”
陈恩见她一派气定神闲,心中不免忐忑。
又见赶来的泥腿子越来越多,想着小皇帝的高手侍卫和女官都在自己手里,将这三人赶紧送到府尹那里才是奇功一件,因此便让人将邓婆婆推了出去。
“老婆子,让他们散开。”
邓婆婆不舍地看了小七妹好几眼,这才对老百姓们说:“大伙都散开,别挡了贵人的路。”
小七妹笑着看看她,又悠哉悠哉地躺了回去:“陈恩,让他们抬稳一点。”
“哎,州兵就是比不上朕的亲卫。”
大武一个人背着睡着的她背得可稳了,比这些人抬的竹竿轿子还稳。
说要做稞稞给他吃,一直都还没做呢。
不晓得李进缺了半个脑袋是怎么活下来的?以后成了个天残地缺杀起来就不痛快了。
还有李昱白,果然像三平说的那样不行,哎,读书人就是……嗯,文弱了点。
算了,还是想想眼前的,木砚放一边,瘦猴子小亮哥被当成高高手绑了,怎么才能让他活下来呢?
哎,愁人,先睡一觉吧,一会就没得睡了。
唔,还有周太后没杀。
…………
“小大人,老夫人,那些当兵的留了几个人混在灾民里,”老卫头问,“抓不抓?”
“抓,注意别伤着自己人了。”邓婆婆点头道。
赵煦没说话,他心里有点乱。
陈小七为什么让木砚跟自己换,他心里是明白的。
然而正是这样,他觉得自己很无能。
“太傅,李大人,”他低语着,“我到底能不能做个好皇帝?”
或许他该退位让贤,以后跟着陈小七闯荡江湖也不错。
但润王绝不是这个“贤”。
而他没法退,退了之后,不是被当吉祥物养几年再杀,就是被当垫脚石在润王登大位之前就杀。
“小七,”他想着,“你能不能活着杀出来?”
他想了又想,先找来了青叔,扎扎实实地给青叔鞠了个躬,把青叔吓了结结实实的一跳。
“娃子,你就给你叔我透个底,”他遮掩着问,“你到底真是钦差,还假是?叔咋看你和小妹头两人越扮越大呢?”
赵煦笑了起来:“叔,我的名头比钦差大,不过这会只怕不太好使,有件事得拜托您。”
得让长贵赶去帮小七一把,或许在小七逃出来时,或许在小七杀出来时,总不能让她孤立无援。
“叔,您和婶子,帮忙照顾一下阿梅。”
“还有,小七一直惦记着伍叔,若是找到伍叔了,请千万来个信。”
青叔走后,他找来了邓婆婆和老卫头这批衙里的署吏们。
“怎么不见大桑哥?”
邓婆婆:“大桑带了两人跟在州兵后面去了。”
这是不放心小七妹。
只是跟去了也没有大用处。
“把他们找回来,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大桑哥去做。”
大桑哥识路,又骑得溏马,引着小七妹走了小半个江宁都没出事,想必也够机灵。
老卫头立刻出去追了。
白塘县如今剩下的,都是衙署里的下等署吏,平日里和普通老百姓无异。
此刻虽然迷茫且慌乱,但好歹是同仇敌忾的。
“小大人,现下咱该怎么做才能保住粮?”
有跟小七妹一同去抢粮的更是积极。
“这是好不容易才抢到的救命粮,若是被征走了,就真的没有地方找粮了,200贯一石的粮,咱没一个人买得起。”
“这些粮,就是咱们的命了。”
这些人的脸上,都是对生的渴望,以及对他这个“钦差大人”的信任。
赵煦安排道:“大家都看到了,这三百州兵此刻是有了别的事,因此才放过了我们的粮食,但等他们腾出手,想必马上就会卷土重来。”
“我有援军,但还需要时间,因此,我想让大家去招人,凡灾民、饥民、流民,只要愿意来守住白塘县,管吃、管住,还管工钱。”
只要能守住白塘县,再让皇祖母知道他在这里,他就有希望。
他就赌,赌皇祖母对他还有几分情意,也赌皇祖母不愿被人胁迫,哪怕这个人是她亲儿子。
“大桑哥,你带两个人骑溏马出发,带着县丞印,再带着我的亲笔信,立刻赶往两浙路大营。”
无论如何,他信李昱白。
李昱白才从两浙路查过活人造畜案和雀人案回来,都没有发现两浙路节度使涉案,他赌两浙路节度使即使不忠于他,也必定是忠于皇祖母的。
两浙路大营是除了江南东西两路外离这里最近的大营,且在江宁府西南边,若是皇祖母从京都发兵,便立刻能将江宁夹在中间,形成前后包抄之势。
皇祖母,弃我等同于弃自己,您会不会做这饮鸩止渴的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