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砚在第二日开始生病,于第三日病得越发严重。
这处内有乾坤的破败的土杂院里,负责看守的人终于重视了起来。
第四日天未亮,那个曾提醒朱季川用铜板行贿的夜香郞米田哥来送药时,面上不由自主地带着喜色。
除放风外,小七妹的手脚间还被带上了铁链。
“小七姑娘,辛苦你了,夫人说如今正是重要关头,木砚小哥却生了病,为了安全起见,且委屈您呐。”
“夫人还说,小七姑娘和木砚小哥稍安勿躁,再等两日,自然有人来送您二位。”
“送去哪里?”小七妹随意问道,“这两日早晚凉了,要不要多备些衣裳?木砚兴许就是着凉了。”
米田哥:“放心,夫人已经备好了裘衣和纸衣。”
小七妹和木砚互看一眼,纸衣指的是用楮树皮做的衣服,防寒耐用可修补,是秋冬日上战场的首选。
看来熙河路要打仗了。
等米田哥走了,小七妹问木砚:“你知道熙河路吗?”
木砚用手指蘸着口水,在地上写着字,大略地讲了讲。
熙河路,大宋为了抵御大辽和西夏的外敌,在边疆设置了五路军。
鄜延路、环庆路、秦凤路、泾原路,以及熙河路。
其中,熙河路最重要,也最艰难。
因为熙河路西北面是西夏,北面是吐蕃诸部。
辖熙、河、挑、眠四州,并拥通远军,治所为熙州。
木砚:“你为何问起这个?”
小七妹:“因为熙河路会打一场必输的仗了。”
朱季川曾说,他会趁去熙和路时带她出关。
朱合洛老早就算到了熙河路,不会是因为别的,是因为熙河路,不,是因为敌人。
敌人,西夏,或者吐蕃诸部有他的人!
这叫什么?
这叫里通外贼。
这一仗,必定会输在朱合洛到达之前,因此他不用背上任何骂名和责任。
但等这一仗输了,到达后的朱合洛就能得到更大的权利,还有更多的武器粮草军费……
之后,或许就是囤兵囤粮,以战养兵,假以时日,退可叛出大宋自立为王,进可挥兵直指京都。
随之而来的,是山河破碎,军民伤亡……
不能再耽搁了,得赶紧通知赵小六。
不能放朱合洛领兵到边疆去。
她将木砚写在地上的字抹得平平的,很郑重的问:“木砚,你信不信我?”
木砚毫不犹豫的点头了。
“我不会害你家少爷,兴许还能救他一把。”
她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然后说:“你去孙家酒铺,切记不要回朱府,也不要去莘园。”
“你从这里出去之后,不管是朱府、莘园还是皇宫或者提刑司,附近一定都会有人守着等你露头就杀。”
“去孙家酒铺,三平这老家伙爱喝他家的酒,见他打了酒,就抢了他的酒葫芦。”
木砚在她手心写了三个字:“那你呢?”
“我啊,”小七妹说,“我得等到解药,再去熙河路转转。”
她倒是想跑,这腿和手不听使唤啊。
若是让木砚背着她跑,那两人都走不了的。
“你放心,顾好自己,”小七妹安慰地拍拍木砚的肩膀,“我还要把你的大少爷全须全尾的带回来呢。”
……
才过了一日,又一次八百里加急,边疆传来了坏消息。
宋军败,金明寨失守,西夏大军已经兵临延州。
朱合洛奉命,带兵连夜出发。
朱季川被封为临洮修武郎,掌右路先锋,急行军赶赴熙州,务必在朱合洛带大军到达之前,也务必在夏军之前,抢夺战略要地衡山通道,以防西夏挥兵直扑京都。
……
李昱白在集英殿等。
赵煦下朝的时候还是怒气冲冲的。
“先生,文官都说不能打,连太傅都不赞同,皇祖母也……”他压着怒火问,“您觉得呢?”
李昱白倒没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先将陈南山在提刑司发现的诸多琐碎的信息说了出来。
“先生是怕朝中有西夏的细作?”赵煦敏锐地问,“四十年前,正是与西夏议和之时。”
“官家说得没错,”李昱白补充说,“西夏佯降,引我朝大军歇战,待朝廷与他使臣和谈时又偷袭,致使边关失守,西夏从横山通道长驱直入,于三川口施行坚壁清野的战术,导致杀戮无数。”
“屈辱,”赵煦愤而一拍桌子,“从此以后,我朝每年输送西夏绢10万匹,银五万两,茶两万斤,才换得西夏称臣。”
“要这样狼子野心的臣有何用。”
“朕继位之初,安疆、浮图等四寨被割给了西夏,熙河路形同虚设,”赵煦气愤道,“先生,此等奇耻大辱,朕是万万不能容许再发生一次。”
“若不是太傅太保、文武百官无一人赞同,朕甚至想御驾亲征。”赵煦说,“让长贵叔、小七和三平跟着朕……”
李昱白才张嘴,赵煦便问道:“先生莫非也认为不该打?”
李昱白:“御驾亲征是万万不可,但臣想向官家您讨个官职,请让臣协助户部、兵部运送粮草一事。”
赵煦大喜:“太好了,先生也认为该打,朕这心里高兴得很。”
李昱白见他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心中也高兴。
“不知官家是如何布置五路大军的?”
“先生,鄜延路、环庆路、秦凤路、泾原路,这四路大军由枢密院和兵马司统筹调度,朕一字未改一人未动。”
“至于熙河路,朝中有多名武将上奏章请愿,自荐带兵前往,朕都不想要,唯有朱合洛的奏章,朕看得有七分满意。”
赵煦将朱合洛的奏章打开给李昱白看。
“……西夏若战,防御为下,进攻为上。臣愿带兵布于河湟一带迎战,可令吾儿率五千将士深入兴庆府偷袭敌军后方重城,则夏军有腹背受敌之忧……”
“……请官家命环庆路大军守于横山通道西,臣愿提刀死守横山东……”
李昱白看了也不由得点头。
赵煦更加开心了:“朱大人言之有物,不是泛泛而谈,到底是上过战场的老将。”
李昱白并不否认这一点:“是,朱大人于行兵布阵方面心中颇有丘壑。”
“朕原本还想留朱大人,但大婚还有些时日,熙河路却等不得,因此急召他父子二人进宫。”
李昱白也点头,只是想到夏人铲,到底还是心中担忧。
“朝中若有西夏细作,便不得不防,”李昱白说,“臣建议,将臣负责运送粮草一事今早宣扬出去。”
“先生是想引蛇出洞?”赵煦问道,“只怕皇祖母不会同意。”
“既有隐忧,当用非常手段,大战在即,断不能让小儿得逞,更不能因小人而影响大局。”
李昱白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官家也需谨慎,凡事多和太皇太后、太傅商议,绝不能再出第二个拥兵自重叛出国门的李家竖子。”
“皇祖母向来不主张战,”赵煦担忧道,“朕……”
李昱白行礼说:“太皇太后那里臣去请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