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旬,风和日丽,纪舒正整理着各府递来的请柬。
她和离的事在京师是最离经叛道的,至今过了近半月还沸沸扬扬,按理说应当有不少贵女被家中长辈逼着,和她拉开距离,但由于她被封县主的风头太盛,请她上门喝茶的人不减反增。
喜桃帮她挑挑拣拣:这个贵女不熟,退了,这家夫人阴阳怪气过纪舒,不理,半晌后只剩下一张帖子。
“小姐,这帖子怕是没法退呢。”喜桃犹豫的递到纪舒眼下。
她展开一看,帖子是汝南王府的,汝南王妃葛氏邀她六月十五去赏花吃酒,这帖子的确不好推。
汝南王谢熹是皇帝的大皇子,皇后所出,占嫡占长,朝中拥护之人很多,按理说早该被立做太子,但当今皇帝对集权看的尤为重要,任文武百官如何劝说始终空悬东宫之位,惹急了还骂朝臣是咒他早死。
汝南王此人生性随和,人淡如竹,和发妻葛王妃很恩爱,还算是可以结交之人。
纪舒看着帖子陷入沉思,上一世纪家落难,她被幽禁在深宅之中,对外头发生的事一概不知,死前她记得江芙说过,新帝登基,可那位登基的新帝到底是谁?是汝南王,还是其他哪个皇子?
纪舒若有所思的折起帖子,“准备一下,五日后陪我去汝南王府。”
时间一转,五日后,纪舒乘着马车来到北城汝南王府。
王府里景致奇好,从廊下一路到办宴的园林,清净雅致,竟还有一处院子是专门种时蔬瓜果的,很有乡间慢节奏的舒缓感。
下人一路引她到园林里才离开,纪舒正打算四处走走,一道不友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纪舒?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本不想理会,可出声的女子显然不想放过她,快步绕到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果然是你!你居然还有脸出门?也不蒙个面纱在脸上!不对,你竟没有被家里的人关在高楼上么!像你这等离经叛道的女子,就该被规矩好好教训。”
来人正是赵首辅家的嫡小姐赵嫣,她双手抱在胸前,鼻孔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挑剔的看着纪舒。
她的一帮小姐妹七嘴八舌道:“郡主可别说了,祁二夫人……哦不,是纪姑娘现在不简单了,她可是县主了,我们都招惹不起!”
“是啊,说不准待会儿还要以我们是白身说事儿,叫我们给她行礼呢!”
“笑死人了,区区一个小小的县主,便敢如此张扬!见了郡主竟不行礼?”
纪舒见走不了,气定神闲的笑了笑,欠身冲赵嫣作了一揖,“灵慧郡主,臣女有礼。”
赵嫣和几个小跟班纷纷一愣,一向听说纪舒伶牙俐齿,本以为她白白挨一顿阴阳定会动怒,届时赵嫣就有理由以她以上犯下为由,好好教训她一顿,没想到她服软的如此干脆,倒让一群人有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那叫一个憋屈。
赵嫣沉默几息,冷哼:“算你识相。一直听说你脊骨比钢铁还硬,结果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纪舒:“郡主一直说规矩,品阶低的给品阶高的见礼,的确是规矩,扯什么脊骨硬不硬的。我看郡主也是桀骜不驯之人,难道见了王妃娘娘就不见礼了么?”
赵嫣一磨牙,她的小跟班正要帮腔,纪舒歪了歪脑袋看向她们。
“郡主这样讲规矩,你们也委屈着跪一跪吧,别叫她不高兴了。”
“我们凭什么跪?”一群贵女懵着脸道。
“谁叫白身见有品阶的就要跪呢,这可是规矩,郡主说的规矩。”纪舒慢条斯理道。
“你!”
赵嫣气红了脸,她从始至终只提过规矩一次,却被她发散成这样!分明她不是这个意思!
纪舒笑盈盈道:“我守了规矩,那这里唯一不守规矩之人,就要受惩罚。”
赵嫣有恃无恐,可她的跟班们不敢,赵嫣脾气这样坏,能忍耐她的跟班家中都是小官小吏,脱离了赵嫣就惹不起纪舒。
她们只思考了几息,就利落的跪了下来,憋屈的挤出一句:“给温裕县主请安。”
赵嫣咬牙切齿,“不就一个小小的县主!你还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我这县主是比不得郡主,但也是凭本事挣的。我毕竟没有灵慧郡主的好福气,有个做贵妃的姑姑,还有个做大将军的爹。”
赵嫣气了个倒仰,她的郡主是爹拿战功换的,比起纪舒自己挣还真就矮了一截。
她气得张口乱骂:“你得意什么!你这样的人就该把自己关在闺房里!这辈子都别出来!说什么规矩规矩,你就是最不守规矩的!否则你怎么敢和离!”
“皇上下旨,我奉诏和离,哪里不守规矩?还是说郡主以为皇上的圣旨,不算规矩?”
隐在不远树后的谢上善狠狠揪下一片叶子,在脚下猛踩。
低咒道:“蠢货!都是蠢货!!”
让她去挑衅纪舒惹她发怒,结果却被人家牵着鼻子走!自己一通踩雷,敌人一点没伤着她快把自己炸死了!
她谢上善这么个精明的人,怎么有这么蠢的姐姐?
赵嫣功力不够,又被纪舒一句话吓得面红耳赤,跟班们也顾不上就跑了。
“郡主——郡主等等我们呀——”
一帮贵女慌忙站起身,捂着半边脸不敢看纪舒,弓腰埋头追着赵嫣跑远了。
纪舒摇摇头,心道一群年轻气盛的家伙,真是耽误她的时间。
纪舒提步打算离开,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她敏锐的望过去,只瞥见安静的林子,她敛眸假做不察,提步离去。
半晌,谢上善才敢冒头,她照着树干拍了一掌,啐道:“赵嫣那个没用的东西!”
宫人:“公主,现在要怎么办?”
谢上善一早听说葛王妃请了纪舒来赴宴,就是冲着报仇来的,若是一无所获她岂能甘心离开!
“既然她不主动得罪人,本公主就来帮帮她!”
谢上善眼珠一滚,她这是在汝南王府,能教训纪舒的人除了汝南王夫妻俩,也不会有旁人了,要如何让一向谨慎的纪舒得罪那二人呢?
她脑中灵光一现,扯着宫人过来,低语了一句。
“记住了么?”
“公主放心,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