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来了,你尚在病中,怎能随便出来走动?!”
纪父站起身。
纪舒摸到最近的太师椅坐下,绢帕捂着唇低低咳嗽了两声。
祁野拿起一个空着的茶盏,斟了杯茶交到了她手里。
纪舒接到手中,细声细气说道:“将军来意我方才都听见了。我愿意嫁,请将军回去备聘,再请冰人上门商定吉时吧。”
“好。”
“不行!”
祁野和纪父同时张口,纪父脸色铁青,警告的看了眼纪舒。
祁野上前挡在了二人中间,不顾身后纪父的冷眼,镇定垂眸对纪舒道:“明日我去请旨,后日带冰人上门。”
纪舒睫毛轻颤,缓缓点了点头。
祁野从贴心口的位置取出另一份契书,郑重交到纪舒手中。
“今日风大,你快回去,不要着凉。”
祁野收手时碰到她冰凉的掌心,眉心略微皱了皱。
“将军也是,回去路上骑马慢些。”
纪舒从方才起就能感觉到祁野身上的寒气,清晨露重,他袖口衣料都带着潮气。
祁野愣了愣,认真的应了句:“好。”
二人简单的几句对话,气氛却相当融洽。
纪乘风捏了捏手里的契书,走上前打断了二人:
“喜桃,扶小姐回去。”
纪舒心跳的厉害,压下回头的冲动默不作声离开了前堂。
等回了鹿鸣阁,喜桃才放松肩膀,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笑逐颜开:“太好了小姐!”
纪舒喝下一口茶顺气,眉眼温和,眼底情绪却不带什么喜色。
“现在高兴还早呢,等爹娘那边松口,再高兴也不迟。”
纪舒差人时刻注意着前院的动向。
她离开没多久,祁野也被‘请’出了纪府,前后脚的功夫,纪母一行人就杀到了鹿鸣阁。
“舒舒!你好糊涂啊!你想气死我吗?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样的话啊!”
纪母指着靠坐在床头,一脸病色的纪舒,是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气得走了几个来回,坐在椅子上红着眼干着急。
哭嘤嘤道:“都怪我,是我往日太纵容你,对你束缚太少,养成你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如今是真腰板硬了,连爹娘的话都不听了!”
“母亲,你先别急。换个念头想想,冠军侯一上门,舒儿眼下的困境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温娉婷手搭在纪母身上,细声细气的说:
“流言最是不好澄清,此事最好的解决方法,本来也是将错就错。好在冠军侯不是歹人,和舒舒也相配啊。”
“相配什么,好女不侍二夫!何况是一家门里出来的,你要我纪家百年清誉置于何地!”
纪母还未张口,纪父大步流星迈进内室,气急败坏道。
“反正此事就是不行!”
“老爷,祁野给的东西可还给他了?可不能收!千万别叫他求到皇上跟前去,否则便无回还之地了!”
“他那契书我还给他了……对了,他还给了你一份是不是?拿来我叫人还到他府上去。”
纪父走到床榻前,看着纪舒泛白的脸色,收敛了板着的面孔,语气也放温和了一些。
纪舒:“那是将军给我的东西,我自然要好好收着。”
纪母急得走上前,“你留着做什么?难不成还真嫁吗!”
“不嫁,眼下如何收场。还是说要听爹娘的,应了萧蟾或是祁承序?”
纪舒哂笑说:“若是他们,倒不如是祁野。”
纪父纪母尴尬的对视了眼,这些事都是他们私底下讨论的,就知道纪舒不会同意,还刻意背着她,没想到还是叫她知道了。
“咳咳。”
纪父一手成拳置于嘴边,放低了些姿态好声好气说:
“萧蟾和祁承序,这两人虽说能力和功绩比不得祁野,但一个知根知底,一个……罢了,你若实在不能接受以前那些事,祁承序就不考虑了!”
他顿了顿,转头又说:“萧蟾这孩子为父瞧着不错,他又等了你多年,你可以好好……”
“当年爹给我看亲的时候,也来我跟前说祁承序不错,结果呢?”
纪舒一句话堵的纪父哑口无言。
她提了提锦被,轻描淡写说:
“至于萧蟾,七年前我就已经同他说清楚了,他也转头去应了四叔家的亲。既然他结亲的心不诚,当初又为何要同意?”
纪母不赞许的说:“你拒了人家,总不能让人家一辈子空等吧。”
“他可以不等,但既然定了婚约就得负责任,萧蟾若即若离的拖了纪莺这么多年,利用殆尽现在又将人抛开。这种人,母亲扪心自问,真的可靠么?”
纪母吞咽着口水,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纪舒:“祁野同我没有感情,却能因为坏了我的名声来娶我,萧蟾怎配和他相比?”
“想我未出嫁之前,六妹虽骄纵跋扈,但也是可爱的,现如今却和我成了仇人……萧蟾这个罪魁祸首,爹爹以后别叫我看见他,否则打折腿都是轻的。”
纪舒眯了眯眸,一字一顿道:“我必想法子断了他的仕途,看他日后还如何为了前程,在纪家姐妹里长袖善舞。”
整个鹿鸣阁都安静了下来。
纪父震惊的看着纪舒,他虽然知道纪舒性子倨傲强势,但也是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到。
纪母心怦怦跳得厉害。
舒、舒儿?”
纪父气得说话都打着颤。
“你,你真要不顾纪家满门的荣耀,去做这个离经叛道的人吗!”
纪舒沉默了许久,轻叹了声。
她掀了锦被走下地,推开上前扶她的喜桃,颤颤巍巍跪在了二人面前。
纪父纪母瞳孔震颤。
纪母脱口:“你这是……”
纪舒满面疲惫,扶下身子,前额贴着冰凉的青砖,轻飘飘说道:
“爹、娘,舒儿这辈子都没为自己活过,求求你们,让舒儿为自己活一次。”
她有时真觉得累。
前世为侯府和纪家奔波劳碌,嫁人前是纪家大小姐,嫁人后是武定侯夫人,是祁纪氏,唯独不是她自己。
纪舒总在想,她为什么要这么累,为什么爹娘亲切唤她舒儿的时候,总是要强调一句,她要记住自己的身份。
要对得起出身纪家的荣光,要回报母族,要助母族光耀,要帮夫家兴旺。
她生来仿佛就是一身枷锁,纪舒咬着牙硬抗,她无法抛下,即便是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也极力在为家族付出,回报爹娘的生恩养恩。
但如果能选择,纪舒只想做自己,也想有个人不对她做任何要求,待她好只因为她是纪舒。
她就想任性这么一回。
一抹熟悉的袍边在屏风下闪过,纪舒情绪稍敛,跪坐起平静的说道:
“爹娘若还是不同意,舒儿只能和姑姑一样。若有机会,来世再报爹娘的生养恩情。”
纪父纪母瞪圆了眼,“你!”
“你们两个混账!真要把舒舒往死路上逼!她可是你们俩的亲女儿啊!看我不打死你们两个冷血无情的东西!”
祁老夫人突然从屏风后窜了出来,手里的龙头拐举了老高,闷头往纪父背上抽去。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