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元握住老人颤颤巍巍伸出的手,搀扶着他坐回屋内的火炕上。
炕上铺着一层像塑料又不是塑料的炕革,与地板革是同一种材料,方便打扫用抹布一抹就行。
炕上一个低矮的小炕桌儿抵在墙脚,两面墙上糊着的报纸几乎都已经开始发黄变脆了。
刘元帮着老马将炕桌拉过来,上面一个原来装月饼的铁盒子里几乎全是各种各样的药袋,有塑料的也有纸的。
老马已经上炕坐在炕桌靠墙一面,胡理顺手一摸火炕表面,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热乎气儿,心中不由一惊这天寒地冻的。
“小刘带烟的吗?来一支,老婆子管的紧,连烟都给我掐了!”
“马婶儿还不是因为你这气管炎老是犯!”
叶大英可不管这个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三五烟放在炕桌上,老马笑眯眯点点头抽出一根搁在鼻子下面细细的嗅闻着,慢慢滑过去。
“穷长白富三五,王八犊子抽蝙蝠。”
老马说着嗑儿扭头在叶大英又拿起打火机帮忙点上,老马吸了一口才微微吐出立马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隔着小炕桌相对而坐的刘元叶大英连忙上前帮忙,老头儿眯着眼咳嗽着指着外屋地,胡理反应过来立刻跑到厨房拿起一个暖壶茶杯进来。
此时老爷子也是眼泪一把,鼻涕一把,从铁盒之中随便摸出一张纸擦了擦。
“咳~!不行啦,人老了,也变得埋汰了!小伙子多拿几个杯子来,来且了,都忘了给你们倒水了!”
胡理不由微微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再转身去了厨房,灶台上还坐着一个铁锅在炉子上有点儿温乎气儿,胡理有些好奇得小心揭开锅盖儿。
只见锅中的箅子上放着一个馒头和几个煮熟的红薯,他小心翼翼的拿起箅子下面放着一碗稀饭坐在温水里。
这是午饭还是晚饭?就吃这?!菜呢?!见状胡理又不禁轻轻摇了摇头。
拿着几个水杯进了里屋,刘元已将水倒进茶杯里端给了老马,现在水杯放在老马身前的炕桌边上。
胡理见到过道靠窗边儿有一张高凳便坐了上去,老马拿起茶杯喝了几口气儿顺了,但是看着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
胡理这才发现暖壶之中倒出来的水几乎都不保温,连一丝热气的氤氲都没有,充其量只能叫温开水了。
老马深深喘息几下,看着桌上的香烟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转头看向刘元。
”小刘儿,你们街道办的人还是多去看看那些困难职工,我现在吃中药能走能动的,用不着你常来。
这两位是… …”
“马叔儿,这是街道来实习的大学生小胡过年不回去了,这是我们街道的司机老叶。
我就是坐他的车去看冬储菜情况,这不顺道就来看看你嘛!”
这随机应变的能力瞬间就让叶大英胡理刮目相看,两人面向老马连连称是。
“马婶儿呢?又出去帮人看摊儿去啦?这马上过年了,也…”
刘元马上反应过来说顺嘴了立刻住了口,你看这家里一点儿都看不出要过年的样子。
过年过年又叫过年关,看样子老马这关过得艰难呢,想着锅里放着那样的饭,胡理心中不由一沉。
老马看出了刘元的意思并不在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没啥,过年就是过心情!心情好了,天天过年!现在,哼~!我也不怕告诉你说,要不早上老曹会组织大伙儿上市政府呢!
问题再不解决,这年呐,跟我们就没缘份啦!”
听这话刘元感到了老人的心酸与无奈,还有激愤,只能在心里轻轻叹口气,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抹了抹嘴角。
这时坐在窗边的胡理就看到窗角有人探了一下头又快速收了回去,只听外面的房门一响,身旁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两个身穿皮夹克的中年人和一个年轻人。
中年人一脸的横肉光着脑袋,阔鼻蛤蟆嘴,相由心生一看就不是个好玩意儿。
他腋下夹着包手里拿的手机,是一部价格不菲刚刚火得一塌糊涂的苹果手机。
他气势汹汹毫不客气得瞅了老马一眼,又看向已经起身的刘元三人。
“老马头儿,这三个人是干什么的?!”
盘腿而坐老马只是微微抬眼看了一下来人并未理会,而是把桌上的三五烟盒拿起来,抽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面用力闻了一下,慢慢抬头看着来人,眼神神态立刻变了个人似的。
“吴科长,你管人家是干什么的?!谁还没有个三朋六故?!
吴朋,以前你可不是这么称呼我的!以前在单位你都是马主席前,马主席后,叫得亲热着呢!
怎么,现在你们保卫科改成安保中心你科长变成部长,连记性都改没了?!”
“你他妈的!”
“啪!”
“小逼崽子跟谁说话呢?!”
年轻人口中骂了一句就要上前被姓侯的一把拦住,转头看向一拍炕桌挺身而立眯起眼睛的老马。
“老马,我不跟你做口舌之争!
上午老曹他们上市政府了,是不是你指使的?
告诉你他再这么闹下去,最后你们谁都没好果子吃!”
“呦呵,没好果子吃?
吴朋,你吓唬我?
你以为我马革红是他妈吓大的?!
当年老子我打老山的时候,越南鬼子不比你牛逼?!不照样被老子往死里捅!
怎么,你还能拿刀拿枪来吓唬我?
嘿嘿,小子! 摸过枪吗?!
你他妈知道子弹打进肚子里,把肠子搅成一团烂麻绳再出来是什么样子吗?
跟我哼哼哈哈的,你们还嫩了点儿!”
小年轻看着老头子突然爆发的王霸之气立刻不敢说话了。
吴朋则低头笑了笑,可怎么看都比哭还难看。
“老马,当年全养殖场都知道你老厉害!上过战场立过军功!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不过何场长让我转告你,别让老曹他们再闹了!
只要平息了这件事儿,你家大小子马超儿就可以回来上班儿,何必山长水远的在外地帮人家打工受那个罪呢?!”
闻言老马也笑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吴朋,只要你让那姓何的把原来给的安置费都原数退发给工人,他们凭什么闹?他们又为什么闹?!”
听到这里吴朋的脸色立刻变得阴沉起来,紧紧盯着老马的眼睛。
“你们可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知不知道这背后究竟站着哪位大神?!
行啊,你们接着闹吧!看最后吃亏的是谁?!
我先把话撂这儿,等着吧,闹到最后,你们全他妈给我坐笆篱子,啃窝头就咸菜疙瘩去!
我们走!”
吴朋扭身又气势汹汹走出房门,老马的脸此刻才变得涨红起来,闷声咳嗽了几下。
“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
站在一旁的叶大英拳头握得死死的,现在就是在眼巴前有一只东北虎都能让他几拳打死!
可是抬头看着对面的刘元,他微微的摇了摇头,才恨恨得坐回炕沿边上。
这时只听外面又有人吵闹,不一会儿消停下来,只见三个身穿蓝色劳动布工作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手里拿着折叠的一块儿条幅,见屋内有人下意识的就将条幅收紧在腿边,疑惑得看着坐着的老马。
待看到穿军大衣的叶大英时,他不由眯起双眼警惕起来,忽然就马上转变成了惊讶与惊喜。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是干什么的?!”
“老曹,你们认识?!”
老马扔了根烟上去被他稳稳接住。
“上午我们去市政府,就是他帮我们才没有和警察产生更大冲突!
你小子行啊!敢说话,连警察,交警都听你的!
你好像还和一个当官儿的警察嘀嘀咕咕好长时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