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挂东头，房门被人打开，席於看到坐在廊下的身影时，微微一顿，随即路过他往院子走去。
    叶珩睁开眸子扫了他一眼，黑眸微微一闪。
    席於拿过水壶往药圃浇了圈水，又往鸡圈看了一眼，再拎着水壶折回，往另一侧新种的几株兰草走去。
    忙碌一圈，看廊下之人似乎已经重新入定冥想，席於这才才折身去到厨房。
    厨房正对着廊下，透过窗户一抬眼，他便能看到那人的身影。
    月色微白，将那人玄色的法衣衬出一抹淡淡柔光，身影孑然，笔挺背影透出一抹孤冷。
    席於目光微顿，视线缓缓移动，落向他身侧的药炉，却怔了下。
    熬制回光汤需要用灵力文火，若不然药中灵气溃散，药效将大打折扣，或与普通汤药无异。
    今日他出门正是去寻其中一种药材，却遭遇狐妖中毒而归。
    药鼎还未开过，鼎中怎会冒热气？
    正凝神之际，一道清冷声音忽然响起。
    “精气初泄之人，夜晚阳气易散，当固本培元。”
    “你……”
    席於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白天他那变化的神情分明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才会径直离开。
    他知道此人性子里其实有些矜傲之气，但秘境凶险，他修为没有恢复，不会走远。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便回来了，还说出这番话来。
    他探头过去，嗅了下那药鼎中溢散出的气息，果然闻到了培元汤的香气。
    他有些摸不准这人是不是故意挖苦他。
    他顿了顿：“你什么时候开始熬的？”
    叶珩回头睨了他一眼。
    那眼神似与往日不同，莫名让席於感到几分风情，让他心跳不由得乱了一拍。
    他暗暗调整呼吸，遏制住自己飘散的思绪。
    培元汤熬制至少也需两个时辰。
    他声音轻颤：“你……听到了？”
    “什么？”叶珩挑眉，反问。
    席於沉默下来。
    虽然他装作不知，但看这反应，的确是听到了。
    “你从何处找的培元汤药材？”
    他想了想，直接从窗口翻了出去，在他身边站定。
    他站的位置有些不妙，叶珩要看他须得扭着脖子抬头。
    所以他收回了目光，视线落向前头已被逐渐堆满的院落。
    “这秘境很大。”
    答非所问的一句，席於却明白了他的意思，秘境大，自然什么都容易有。
    他眸光一阵轻颤，不由自主地盯住叶珩修长的后颈和那被墨发遮掩半露的耳尖，心跳又一次失控快跳。
    今日初次经历的奇妙情愫再次在心底滋蔓。
    他慌忙移开视线，走到药炉旁坐下。
    药碗已经放在了炉边，看着这只碗，却又想起这是叶珩用来喝药之物，不觉喉结一滚。
    他一边拿起药鼎往里倒药，一边随意开口：“你今日不服药，有妨碍吗？”
    叶珩一双黑眸在月夜下折出几分淡淡的光。
    “没有，神识恢复依靠的是时间。”
    席於点点头，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剩最后两口时忽然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叶珩正好侧头，便见席於放下碗前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为何，竟用舌头刮了下碗沿。
    叶珩眉头几不可见地拧了下，嘴角也往下拉了一分弧度。他收回视线，沉默半晌，才再次开口：“你师兄何时回来？”
    席於盯着被舔过的碗沿，身子微微一僵，不答反问：“怎么？”
    “这秘境快关了。”
    “什……！”
    这下席於真的坐不住了。
    一瞬间所有旖旎心思全被打散，他一脸狐疑。
    “你怎么知道？”
    叶珩没有回答。
    席於深吸一口气，盯着手中的培元汤，一时面色沉重。
    这人大概真的对这秘境有所了解，从他一醒来就在等着什么这点便可看出。
    他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若无人搭救，必会陨落。
    可他对于能活下来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未有过任何波动。说不好他身上有什么奇遇，他在那种情况下本来就不会死。
    自己阴差阳错救了人，只是替他搭了把手。
    他又抬头看向叶珩。
    见他眸色淡然，与平常无异。席於知道，他总不至于因着自己冒犯他的这点“小事”，就随口胡说来吓唬人。
    “我不知他何时回来，我也很久没收到他的消息了。”他沉吟着，用一双乌沉沉的黑眸直直盯着叶珩。
    “若我此次没走，要多久才能离开？”
    秘境开启后一旦关闭，要再次开启，少则一年，多则可能会是千百年。
    他也想知道，此人对这秘境到底了解多少。
    叶珩与他对视片刻，便重新看向外面。
    “这秘境本就没有开放，只是存在时间太久，零星出现几个缺口，能容人入内。”
    他一直以为这“少年”是那些隐世家族之人，假托小清风门弟子身份与他相处，若如此，他自然不用担心他离开之事。
    可他眼神真诚，虽看得出某些方面他对自己有所隐瞒，但他想离开之心又不像作假。
    他若不是那些家族中人，那他师兄两年未归，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这竹院的护阵虽然精妙，但也难抵秘境中岁月悠长，总有灵气耗尽之日。
    他观这“少年”资质并不出色，四灵根的天赋，即便悟性不错，恐也难成大道。
    若真被困在此地……
    “我所知的那几个入口本就快要坍塌，以防万一，我来时在其中一处设了阵法支撑，但两年时间也已到极限。”
    这话半真半假，这地方缺口不少，只要他识海解封，重新唤醒系统，便可以再寻到一条离开路径。
    实在不行，也可借系统之力强行劈出一条路来。
    只是如此，系统也会再次陷入沉睡，任务完成在即，他不想多年努力毁于一旦。
    席於知道这人身上藏了不少秘密，他假托成一个炼气期少年，却不是真不懂世故。
    他看得出来，叶珩此人看着虽沉稳干练，但行止间偶尔流露的矜贵难掩。
    他曾经必也是个极尊贵之人，却因种种原因被逼得抹平了锋锐。
    这让他一时有些好奇。
    他知道叶珩主动提起此事，是有带他一同离开之意，便问：“那出口离此处远吗？”
    叶珩答道：“不远。只是在护阵之外。”
    所以要安全离开，还是得等他恢复灵力才行。
    否则他们一个“凡人”，一个“炼气”，一踏出这个护阵，便会立刻被这片区域内实力堪比元婴的妖兽们，分食殆尽。
    席於眸光闪动了下：“我去给你熬汤。”
    叶珩也瞥了他一眼，没问他药材从何而来，只淡声道：“记得换个碗。”
    席於身子一僵，转身看到他收回的眼神深处，似有若无闪过的一抹戏谑碎光，心跳再次快跳起来。
    他轻哼一声，没答应也没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