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冷冷地吹着。
阿雪闭上眼睛,把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简单理出了个章程。
掖庭丞应该会先从苏才人那边开始搜。
她还有时间。
如今有两件事要做,一是找到另一个木雕,二是稳住玉才人,避免她受惊。
树枝上的新叶在风里轻轻颤着。
风停了,它们也都静静垂着。
“才人,高大人奉命过来搜宫,”阿雪先把玉才人扶了出来,柔声安抚,“您就在这树下面的椅子上坐着,我先去给您拿件衣裳,让珠纱陪着您,您不必担心。”
心中却很是焦急。
丹琴她们只找到了一个木雕。
另一个到底藏在何处?
玉才人点点头:“我知道的。”
日光从枝桠间落下。
地上,叶影稀疏,阿雪的脚步从上面挪开,急急地转身离去。
她们把偏殿都打扫了一遍,剩下的只剩玉才人住的主殿。
可主殿她也日日清扫,今日早晨也没发现多出了什么东西。
那就只剩下墙角、灌木、树底下之类的地方。
灌木绿茸茸的,在朱红的宫墙下面参差排着。
杂乱的脚步声从门外掠过。
现在把这些地方都翻一遍肯定是来不及了。
阿雪望着院子里,金环和珊瑚站在门口看热闹。
春芳则默默拿着扫帚扫院子。
并没有什么异常。
她咬着嘴唇,到底该怎么办?
明黄的琉璃瓦把玉华宫分成两半。
风静静吹着,把声音从这边带到那边。
“快搜!”掖庭丞沉着脸负手站在苏才人院子门口,“都仔细着点儿,皇上说了,掘地三尺都要找出在宫里擅自使用巫蛊之人!”
“是!”
两队内侍冲进院子,一顿翻找。
屋子里的花瓶被放倒,柜子被打开,里面的衣裳、钗环也都被丢在地上。
云蓉和几个小丫鬟都缩在院子里,只敢安静地望着。
“秋芜?”苏才人站在院子里。
秋芜拿了衣裳给她披上:“才人放心,都办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到了玉才人这边的院子。
掖庭丞走到玉才人跟前,行了一礼,拱手道:“才人,卑职也是奉命行事,望才人见谅。”
“我知道,”玉才人温和笑笑,“只是,敢问高公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大的动静。”
掖庭丞道:“今日上午,皇上不知为何忽然去夜阑殿坐了坐,结果在院子里的那棵梧桐树底下发现了一对人偶,背上贴着……先皇后和皇上的生辰八字,还用珠纱涂的乱七八糟。皇上虽然不信这个,但事关先皇后,实在是犯了皇上的忌讳。”
“可既已经找到了人偶,为何还要搜宫?”
掖庭丞叹了口气:“可谁叫那人偶身上还刻着一个‘壹’字?有壹就有贰,还不知道那人刻了多少呢。”
真是件麻烦的事。
既得罪人,又劳心费力。
掖庭丞默默在心里摇头。
这年头,事儿难办,俸禄低。
真是吃力还讨不了好哦。
脚步声冲进偏殿,紧接着,一阵哐啷夸啦的声音传进阿雪的耳朵里。
阿雪停下脚步。
玉佩、香囊和木雕都是在偏殿的屋子里找到的。
偏殿的屋子虽然通常来说只有玉才人身边的宫人可以进去,但苏才人身边的宫人若是想要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若她是凶手,想要陷害玉才人,木雕放在玉才人院子里的任何一个地方虽然都能让玉才人和这件事扯上关系,但唯有放在主殿,才能置她于辩无可辩的境地。
可今日早晨她又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过,这也仅限于“看得见”的地方。
东西,或许藏在那些下意识会被人忽视的东西里。
阿雪急忙转身回去。
必须赌一把。
日光从窗子里透进来,窗棂的花纹映在地上,灰尘在泉水似的光柱里浮沉。
一旁的铜镜里映出室内的昏暗。
阿雪站在镜子前看了看,又把凳子上放着的一件大氅抱在怀里。
“砰咚一声”,门一把被人推开。
光柱里细小灰尘被惊得四处飘散。
“姑娘,我们奉命来搜宫,还望姑娘回避。”
“我知道,”阿雪笑了笑,举着手里的大氅,“我就是过来给才人拿件衣裳。”
领头的小内侍盯着那大氅看了一会儿:“姑娘可否把这衣裳给我们瞧瞧?”
“自然,”阿雪把衣裳抖了抖,又递过去,“公公请便。”
小内侍拿着衣裳仔细看了,并没有什么异常。
阿雪接过衣裳,离去。
只是走路的时候,脖子是僵直的。
风静静地吹着,虽有些冷意,可也带着一丝日光的和暖。
玉才人靠在椅背上打盹儿。
阿雪拿了大氅给她披上。
“你回来了?”
阿雪点头,笑笑:“一会儿等他们搜完了我扶您去屋里睡,睡在这儿小心着凉。”
“我知道,”玉才人打了个呵欠,“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几日都很困。我只打个盹,不要紧的。”
阿雪应下,退到后面站着。
“怎么这么久?”珠纱小声问,“屋里乒铃乓啷的,我都吓死了。”
阿雪还没说话,丹琴就在一旁取笑:“你胆儿也忒小了,不是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我们行的端做的正,能出什么事?”
“丹琴说的没错,”阿雪也笑,“我就是去屋里拿件衣裳。”
“诶,明雪,你还换了个发型?我说怎么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丹琴忽然留意到阿雪的头发,左瞧瞧右看看,笑道,“别说,感觉一下子年轻了好多。”
头发挽成双丫髻,用竹青色丝带绑着,牢牢固定在头两侧。
影子映在地上,看着像顶着两个尖尖的猫耳朵。
“感情我以前年纪很大?”
“这是你说的。”
阿雪笑道:“不过是刚才拿衣裳的时候给珠帘刮散了,簪子也一下子掉到角落里去了,这才随手绑了一下。”
日影偏西。
天边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黄。
淡蓝与橘黄共同交织在天空中,一同坠到最西侧,凝成一点绛紫的云霞。
“回大人的话,”方才那小内侍出来,抱拳,“没有搜到!”
掖庭丞一听,忙向玉才人笑道:“才人,多有得罪。”
玉才人摆摆手,温和笑道:“我知道,高公公也是奉命行事。”
高公公带着人离开,恰好和阿雪擦肩而过,下意识看了她一眼。
“姑娘这头发绑的倒是别致。”
阿雪的掌心冒汗,却仍平静笑道:“不过是随手绑了一下罢了。”
屋内,夕阳把素白的窗纸染成了橘红。
昏暗的灰黑在室内蔓延。
阿雪点了一支蜡烛,烛光映出一小片光亮。
她的影子落在地上,头上好像顶着两个尖尖的鼓包。
“你的头发……”
阿雪把头发散开,从里面各取出一段木雕:“您柜子里有一个暗格,有人把这放在里头。”
木雕被掰成两段,背后用朱砂写着恶毒的诅咒。
玉才人一惊。
“才人,您身边有内鬼,须得尽快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