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轻轻吹着,空气里已经带了些秋日将至的凉意。
阿雪摸准看门小厮换班的时间,从后门悄悄溜了回去。
守在门前的小陶看见她像看见了救星一般,挤眉弄眼、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些什么。
阿雪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方才闪身进去。
“怎么了?”
她摘下脸上的狐狸面具,脱下外衣。把它们团成一团,塞到之前早已弄乱的被褥里。
“少爷,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之前秦少爷他们叫了您两三回了。小的虽然给您应付过去了,但难免他们起疑心。您想想办法吧。”
屋里只点了一只蜡烛,烛火被风吹得摇来晃去。
窗子半开,附近酒馆里的酒香给风卷着从窗外飘进来。
阿雪忽然道:“小陶,你给我拿瓶酒过来。”
“要酒做什么?您不是……”
一喝酒就上脸。
“你只管给我拿过来就是。”
小陶只得依言拿了一小瓶清酒递给她。
阿雪接过,拔掉瓶塞,一股绵柔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她吞了吞口水,闭上眼睛,举起酒瓶咕咚咕咚往喉咙里灌。
“少爷你……”
阿雪放下酒瓶,脸庞上已经通红一片。
她揉揉太阳穴,半垂下眼睛:“小陶,一会儿秦少爷他们过来了,你就和之前一样说。之后的事情交给我。”
小陶不明所以,只点点头退下。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风把窗子吹得吱呀作响。
阿雪扯乱头发,蹬掉被子,躺在床上,整个人成一个“大”字。
醉意慢慢袭来,她的大脑似乎很困,但又很清醒。思绪不受控制地朝很远很远的从前飘去,一幕幕回忆卷在一起,像一个杂乱的线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似乎过了很久,又像只过了一个眨眼的片刻,门外传来三下敲门声。
“晓弟,你醒了吗?”
紧接着,又是三下。
小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秦少爷,我们少爷应该还没醒,要不过一会儿……”
阿雪起身,把门过去打开,笑了笑,声音似乎有些虚弱:“原来是秦少爷。抱歉,我刚才喝醉了酒,睡得太沉了,没有听到。”
“原来如此,”秦鸿川笑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来,过两天我们家要办一个宴会,想邀请晓弟你一起去参加。”
阿雪不解。
“是我们家老爷子的六十大寿。到时候,若是晓弟你有空,不妨过来,一道热闹热闹。”
阿雪忙笑道:“既然是秦老爷的生辰宴,那小弟我肯定前去贺寿。”
秦老爷过大寿,这种场合,那些曾经接受过秦家贿赂的官员肯定要过来。
实在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晓弟,晓弟?”秦鸿川忽然又唤了她两声,“我刚才跟你说话你怎么好像没听到?而且,听你的声音……你是不是染了风寒了?”
“风寒?”阿雪忙把手握着拳头捂在嘴前面,咳嗽了两声,“可能吧,也许是我刚才睡觉的时候踢被子,着凉了。”
“那你注意着点儿,”秦鸿川不着痕迹地和她拉开两步距离,“毕竟这种时候,很容易生病。城外那些灾民里好像已经有感染瘟疫的了。唉,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到我们秦家,真是一群麻烦。”
“……”阿雪只得尴尬地笑了两声应和。
但是……瘟疫?果然发生了疫病啊。
也不知道京城派来的医官有没有到了。
月已中天。周围的灯火一盏一盏熄灭。
秦鸿川带着阿雪又去了之前的那间包间。秦家那两个旁支弟子也在,依旧围在赌桌边上,拿着骰子掷着玩儿。
“时候还不算晚,玩两把再回去吧。对了,晓弟,今晚你还住秦府吗?”
阿雪摇摇头:“前几日已经多有叨扰了,今晚我回客栈住。”
秦鸿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只点点头,并不过多挽留。
屋子里燃着的红烛一点一点变短。
期间,秦老板进来给他们添了些茶水,又给炉子里换了一些香。
“唉,等等,”秦鸿川忽然拉住秦老板,“薛少爷好像着了凉,你去给他拿些蓝环草过来。”
阿雪不解:“蓝环草是什么?”
秦鸿川还没说话,一旁抛着骰子玩的秦泓就笑着插话:“是我们溪客县附近的山上一种常见的药草。从前我染了风寒,我娘就用这草给我熬水喝,有奇效。”
“原来如此。”
阿雪低着头,若有所思。
“晓弟你不会是想,为什么外面的市面上没有见过吧?”
阿雪点点头:“是这草药过于贵重的原因吗?”
“那倒不是,这种草药,山上一采就是一大把,”秦泓又笑,“只不过这蓝环草当天采下来,当天就得用掉。不然第二天全都得烂掉。”
几人正说着话,秦老板就端了一碗药茶上前来。
这蓝环草煮成的水,气味和茉莉香有些相似,但是稍淡一些,更苦一些。
阿雪接过,一饮而尽。顿时觉得胃里暖和起来,身上也有些微微发汗。
几人又玩了几局骰子,方才各自离去。
街道上的铺子已经都关门了,只有路边几盏忘了熄的灯,火光还微微晃动,应出一小片光亮。
小陶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给阿雪照路。
等离鸿融赌坊有些距离了,他才回过头,压低声音:“少爷,京城派来的那些医官,今天晚上已经到了,就歇在离城门最近的那家客栈。你要不要抽个空去见见他们?”
离城门最近?
阿雪想了想:“那你明日去找他们,让他们到回春医馆。刚好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他们去做。”
城外的灾民里已经有生了疫病的了,必须得抓紧时间进行救治。
而回春医馆的郎中们对这次疫病早有准备,向他们取取经,应该不至于到时候一头雾水。
但有了医官和郎中还不够,药材也是一个问题。
溪客县路途险阻,外地的东西很难运进来。这次京城派过来的医官虽然也带了许多药材,但对于疫病来说应该是远远不够的。
除此之外,还有粮草的问题。
据说,现在县衙隔三差五赈济灾民灾民用的米,是三个月前从隔壁芙蕖县借过来的。算算时日,这些日子也该吃完了。
但赈灾款却迟迟没有下落……
阿雪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