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周茹,一身灰袄,两只耳朵冻得通红,见李慕华如此识趣,她脸上笑出两个酒窝,坐到灶火前,伸出手烘烤起来。
“还是这儿暖和,要是每天都能一直做饭就好了!”
李慕华揭开锅盖,搅合起粥米说:“那咱们不成食堂大厨了?”
周茹说:“要是真成食堂大厨才好哩!食堂大厨不愁吃不愁喝的,多好!”
李慕华听后想起刚刚的心事,强装笑骂道:“周茹同志,你当初可是怀揣着大有可为的理想,堕落了啊!”
周茹抬头看了眼李慕华,轻声说:“做饭,吃饭和理想又没冲突,堕落什么?”
李慕华想着心事没有开口,周茹又问:“过年你回四九城吗?”
李慕华点头说:“回去,我明天就去找马队长,去公社请假,你们呢?”
周茹摇头说:“火车票太贵了,来回要五十多块,别说我没这钱,就是有,我也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就回去待几天。”
李慕华说:“赵全和胡莱想得和你一样,他们过年也不回去!”
“看来年夜饭没我伺候,只能是你动手了!”李慕华挤出笑脸说。
周茹看着李慕华眼神莫名,李慕华突然离开灶火,有些冷的搓了搓手。
“我动手就我动手,只要他们敢吃就行!”
李慕华不置可否笑笑,这半年一直都是他做饭,几人厨艺刚来的时候差别不大,大抵是能把饭做熟的罢!
至于养到过年吃的鸡鸭——李慕华还是决定相信他们,能做熟肉。
见李慕华脸上闪过轻视笑意,周茹没有说什么,朝里挪了挪位置说:“位置大的很,你也坐过来烤烤火罢!”
“煮粥时间长得很,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李慕华看着周茹给自己空出来的一截树干,摇了摇头说:“不用,你烤就行,我不冷!”
周茹听李慕华拒绝,眼神一黯,李慕华给谁的感觉都是很热络亲切、第一面就能使人如沐春风。
但最多也仅限如此,不容更亲近一步。
哪怕是她这个老同学刻意亲近,天天都陪着李慕华做饭也一样,有时候她甚至觉得李慕华对董舒婉、还有韩露都要比她亲近。
一度周茹有些茫然。
俩人俱都沉默,屋里只剩柴火噼里啪啦烧的作响。
等晚上李慕华说出请假的事,果然就他一人回四九城,引得好一阵羡慕,纷纷想让他回来的时候,帮忙带一些四九城才有的物件。
李慕华全都答应,甚至掏出纸笔,让他们写张单子出来,只有周茹兴致不高,没说要带什么东西。
第四天,李慕华只穿身棉衣轻装上阵,坐上开往四九城的火车。
这次李慕华直接请了半个月假,除却在路上要耽误两三天,他在家还能待十二三天。
想到四九城里遍地的馆子,李慕华不禁摩肩擦踵,誓死这次回去要大造特造一番,吃他个满肚肥油。
一路上李慕华算是见识到什么叫铁道游击队,他这二十六块三的路费花得属实冤枉,不少人都是扒火车省路费。
还有运煤车,煤堆上还有人在冲他招手。
第二天上午火车到达四九城站,回大院敲门没有人答应,李慕华直接走到西单商场。
商场此时人满为患,都在忙着备年货的事。
李慕华找了一圈,才在柜台里找到徐燕,徐燕穿着灰黑制服袄子,胸前还别着党徽,正在帮着售货员招待顾客。
“妈,我回来啦!”
李慕华在人群里扯着嗓子喊道,嘈杂的商场里,任谁的声音都不比李慕华小,见徐燕没听见,李慕华只好向前挤去。
“妈,我回来啦!”
凑到徐燕脸前,李慕华又大声喊道。
徐燕看见李慕华先是一愣,然后脸上立刻涌现狂喜,喊道:“你怎么回来了?”
没等李慕华答应,徐燕直接推开柜台走出,上下打量着李慕华,眼里全是心疼。
“幺儿你黑了,也瘦了!”
李慕华龇着大白牙笑道:“妈,你别看我瘦啊,我骨头里长肌肉,不说别的,我现在能打两个之前的我。”
徐燕听见李慕华的话,心疼的眼神里多了一丝笑意。
“一天天的净会瞎说,这点倒是和之前没变。”
李慕华龇牙傻乐,眼睛也有点湿润。
徐燕又说:“商场现在忙,我和玉洁实在走不脱,等中午、中午我们再回去看你!”
李慕华知道年底商场忙,当即说:“别啊,你把院子钥匙给我就行,我回去先去澡堂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就去下馆子。”
“你是不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过的,一点荤腥都没敢沾呐!”
徐燕听后点头,忙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又拿出钱,塞进李慕华手里说:“可劲儿吃、多吃点肉,别心疼钱!”
李慕华咧嘴点头说:“妈,你就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心疼过钱呐!”
“那你和姐先忙,咱们晚上再说。”
“嗯!”
徐燕点头,看着李慕华急不可待的往回跑,眼里既有李慕华回来过年的欣喜,又有些心疼。
李慕华才不会管这么多,回去拿上棉衣,便冲向澡堂。
半个时辰后,李慕华神清气爽的走出澡堂。
“还得是搓澡,这浑身一搓,我感觉整个人都轻快了不少!”
垫脚呼吸口四九城的空气,感觉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羊肉味。
“去东来顺涮火锅去……”
直接上了8大盘子羊肉,犹如饿死鬼般风卷残云,全都吃完后李慕华才满足的拍了拍肚子。
“舒坦、舒坦呐!”
祭奠完五脏庙,李慕华又盘算起他下午该干什么去,自家院子没人,他自然不可能回去。
四九城里玩的地方,他玩了好些年、自然都不具备诱惑性。
“回大院,这么久没回来,我该回大院看看老街坊呐!”
想到去处的李慕华站起身,付完钱后朝铜锣鼓巷而去。
“老闫、老闫你快看,谁回来了?”
李慕华站在闫家门口大喊大叫,听见这嗓音,闫埠贵飞快冲出屋子,看着‘黑化’李慕华脸上却是惊喜。
“慕华,你这才第一年就回来过年?”
“嗯!”
李慕华猛猛点头,又问:“你家的解放解旷解睇呢?他们回来过年不?”
闫埠贵摇头。
他家三个孩子都不回来过年,一点都不出乎李慕华预料,阎老抠他怎么可能舍得花这个钱?
再说现在规定,下乡后终生只能回来两次,要是没点门道就是有钱都没辙。
李慕华看了眼院子,又小声问:“何家他们现在有消息了没?”
闫埠贵摇了摇头,说:“傻柱他们全没消息,我估摸着张翠花现在正带着贾当槐花,在东作路那边讨饭呢!”
李慕华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了眼地上的积雪和寒冰,又问:“这天气出去讨饭?”
闫埠贵点头,眼中有些悲悯。
“不讨饭就没得吃,你说她能怎么办?”
李慕华听后暗道也是,又问:“贾当今年已经十六七了吧?”
“都是大姑娘了,她还跟着张翠花出去?”
闫埠贵点点头,然后骂道:“要怪她也只能怪何大清傻柱和棒梗,谁让他们家都是黑五类呢?”
李慕华听后暗道四九城里还是好人多,竟能让她们讨饭度过这些年。
又笑着问:“那老闫你呢?你最近怎么样?”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的过呗!”
闫埠贵摇头不愿意多说,他现在也是臭老九,自然好不到哪去。
李慕华也不追问,俩人又聊了些街坊的事。
瞧了眼自家老屋紧闭的房门,李慕华朝中院走去。
闫埠贵看着李慕华的背影幽幽一叹,转身回到屋里,今年——他们家过年也就他和杨瑞华俩人了。
至于对门的儿子闫解成,他们早就分开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