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一连几天，俩人仿佛回到73年的正月，却又犹有过之。
    一对夫妻，两人在一间屋子里相互躲避。
    见面也是冷脸没有话说，偏偏周茹又像是对烧火很执着，每天做饭在一起，大队给他们安排的工作又常在一起，每天都得见十几个小时的面，却又都处在相对无言的难堪中。
    一时不止他俩，整个知青点的氛围都被带得有些古怪的沉寂。
    众人旁敲侧击，董舒婉私下里还质问过李慕华，却都只换来一句没事，让她少操两个人的心，给董舒婉气得连骂他好久。
    李慕华想趁这个机会，让周茹提离婚的事，这样说出去对她也好听些。
    结局已经注定，他只想尽自己所能、让周茹更体面些。
    随着李慕华的态度，周茹渐渐也懂了他心思，眼中逐渐带起不舍来。
    这天——
    吃过晚饭没去年一样钻进周茹屋里，李慕华直接回到自己屋，坐在桌前写着他记忆中的《活着》。
    现在不用陪周茹，长夜漫漫他就又抄起书来，欺世盗名、赚钱倒是次要。
    因为写命运悲惨到极点的富贵，两相对比之下，他心里总会好受些。
    旁边摆着个竹筒烟灰缸，最近他越发迷恋上香烟，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要来上一支，心思立刻就能沉寂下去！
    思想和肉体双重麻痹，李慕华整个人都能静下去。
    “砰、砰！”房门被轻轻叩响。
    听见这敲门声，李慕华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打开房门看着周茹，清秀的脸上有些委屈不甘、又像是坚决，在灯光的照耀下，眼中还闪烁着泪光。
    “你——”不等李慕华说完。
    周茹就朗声说道：“李慕华，你还记得咱俩定亲之后的第二天吗？”
    “当时我问你我和你姐谁重要。”
    “你和我说我无需和任何人比较，永远都是你心里的第一等。”
    说着周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现在我俩明明都没错，却因为我弟和我妈的错，你爸记恨上我们家，你就答应他和我离婚，这个第一等是你说谎了！”
    见周茹像是来做最后的告别，李慕华索性缄口没有解释，让她说个痛快更好。
    见李慕华连辩解都不愿意，周茹豆大的泪珠又涌下来。
    “你骗我算了！”周茹一抹眼泪又说：“但那天下午你在家门口当着你爸妈，还有玉洁姐发的誓你总得记得吧？”
    李慕华点点头说：“记得！”
    周茹看着李慕华，又说：“那咱们就依着这个誓，先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要是我弟我妈他们再去你们家闹，我就答应你去盖章离婚，以后都没有一句怨言，你看这样好不好？”
    说着周茹眼泪又滚落下来，但却顾不得擦，只决绝的盯着李慕华，等他回答。
    李慕华有心想要拒绝，事后他想过很多次，都觉得李海福说得对，现在他和周茹的一切被消耗殆尽——只剩情感。
    但就连最基础的信任都没有了，这份情感又该怎么走下去，更别说李慕华还曾质疑过这份情感是否真的存在……
    面对李慕华的迟疑，周茹像是明白了什么，眼里闪过悲色，但又被决绝填满，脸上有些狠意。
    “李慕华，我喜欢了你九年，我绝不允许咱们只结婚半年就要离婚，这件事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是死、也不可能同意离婚的。”
    见周茹表情不似作假，李慕华有些害怕她真一时想不开。
    毕竟十天前他们还是如胶似漆的新婚小夫妻，却因为两边家人的原因，突然就要商定离婚，任谁也承受不住这打击，给彼此些缓冲时间也好。
    没再多想，李慕华直接点头说：“好，既然我们都是身不由己，那我们就按照誓言、等着上天安排吧！”
    “好，我们就等上天的安排！”
    说完周茹推着李慕华进屋，顺手关上门，俩人躺到床上，亲吻间俩人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少……
    第二天，俩人又突然恢复成之前你侬我侬样子，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众人这才壮着胆子问前些天的情况，却依旧被俩人无事驳回，这件事也随之不了了之！
    暖阳渐渐变成骄阳，时间来到六月——
    中午厨房里。
    “慕华，今天上午我家里来信说，周莉昨天已经出发来我们这里了！”
    桌前切瓠子的李慕华听后手一楞。
    灶前的周茹声音有些沉重。
    “对不起，我妈他们还是没听我的。”
    李慕华继续切起瓠子，强装淡然道：“没事，就和我年底时候说得一样，周莉是该来我们这边，我们照顾她方便。”
    “咱们抽空给空屋收拾收拾就行，不麻烦！”
    周茹看着李慕华，眼里俱是挣扎和不舍，但仍强笑问：“那你说这事算不算我妈又和你闹了不愉快？”
    “不算，反正到时候是你照顾周莉，又不是我照顾！”李慕华装作无意道。
    周茹脸上露出丝笑容，眼中却开始有泪光闪现。
    “但是我觉得算！”
    “慕华，咱们明天去公社离婚吧！”
    李慕华听后这才回过头，看着周茹的脸庞喉咙犹如被哽住一样，但仍点头说：“好，那这算是你提的离婚，是你休了我的！”
    周茹听后点点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她飞速抬手擦去看向锅洞，只剩火光在脸上跃动。
    “对、你说的对，是我休了你的，我不该哭，你才应该哭……”
    李慕华咬咬牙，回身继续切起瓠子，一下一下机械的重复切着。
    ……
    中午饭菜端上桌，胡莱咋咋呼呼喊道：“李大厨，你这是什么情况，炒瓠子被你炒得和糊糊一样？”
    “吃你的饭，要不然我给你炒了！”李慕华冷脸怼了回去。
    突然被怼的胡莱一脸懵，扭头扫视一圈看向周茹说：“我说周大姐，做个饭的功夫你又怎么招他了，这么大气性？”
    周茹摇了摇头说：“明天等我和他去公社回来，你们就知道了！”
    “去公社？”
    胡莱一脸懵的问：“你们去公社能干什么？还给他气成这样？”
    李慕华看向胡莱咬牙说：“吃你的饭，好奇心害死猫，我现在就很想让大家尝尝猫肉。”
    胡莱觉出不对劲，李慕华一向和善的很，惯常喜欢开玩笑，很少这样冷言冷语话里带刺的。
    “吃饭就吃饭嘛！”
    董舒婉打量了眼俩人，心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萦绕。
    她和周茹走得近，和李慕华走得也不远，从年初开始她就一直觉得俩人怪怪的。
    明明俩人每天还是腻一起，但就是给她一种疏离感，俩人中间像是搁了什么，而且周茹独处时失神呆住的情况越来越多。
    像是藏着什么苦衷和秘密，就连她也不能说。
    但看着俩人觉着别扭，董舒婉识趣的也没深究。
    毕竟她和周茹关系再好也只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