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病房走出来,谢洄年乘坐电梯下楼,门打开,他的脚步刚踏出去,就跟一个人不期而遇地撞上了。
陆清婉站在门外,目光从平淡温和瞬间转变为阴沉森然,冷冷地注视着他。
谢洄年其实对陆清婉这个人有印象,不单单是因为她是陆早早的妹妹,也不是因为上次在酒店偶然时候陆清婉对他意味不明的注视,其实真正说起来是因为上一辈子。
在陆早早死之后的第三年初,整整两年时光已过。
陆清婉自杀的消息传遍整个临市,各种网络媒体和杂志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不过都被陆家以强硬的雷霆手段压下来了,但是各种小道消息已经层出不穷,而且大多数都不算空穴来风。
其实真要说起来,从陆早早死亡的那个夏天开始,陆清婉的行踪就已经不在临市了,很难捕捉到她的身影,那时候似乎整个陆家跟她保持联系的只有陆识卿一个人。
陆清婉连陆早早的葬礼都没有参加,因为这件事情还被媒体短暂给予一些冷血无情、薄情寡义的评价,不过因为她早先在大众的印象里都是温婉柔和、天真浪漫的正面形象,所以这些质疑很快就被其他的声音掩盖过去了。
甚至还有不少她的同学以及所谓的朋友出来作证,说她是个多么漂亮又善良的女孩子。
手机上自动跳出来这些新闻的时候,陆清婉正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坐在游艇甲板上观赏大海,她面无表情地扫射了几眼这些新闻,然后想这些脑子空空的蠢货有一天终于猜对了她的真实性格,不过也无所谓了。
海面上的鱼群跃来跃去,带起来的水珠在光的照射下偶尔会反射出一道彩虹光斑,阳光照在海面上,把整片海洋照得金光闪闪,波光粼粼,像是一片布满宝藏的淘金地。
偶尔还会有飞鸟急速俯冲下来,迅速叼走跃出海面的鱼,然后再扇动宽阔苍劲的翅膀直冲青天。
海天一色,遥遥的水和渺渺的天像是衔接在一处,焕发出蓬勃美好的景色。
陆清婉没什么兴趣,但她知道陆早早应该会喜欢这种地方,浩渺的大海、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的群山和恢宏震撼的冰川、璀璨绚烂的天空,美丽繁盛的花海,所以决定替陆早早来看看。
关于陆早早葬礼的消息还在一条接着一条蹦出来,规模有多大,来了多少身家矜贵、绝世无双的人前来吊唁。
陆清婉烦得要死,把软件一通卸载后干脆把手机也扔进大海中,然后躺下来看着天空,天空深蓝一片,陆清婉看着看着眼睛开始发酸,不过并不想要哭,从接收到陆早早死亡的那刻到现在,陆清婉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大海深处涌过来的风分外咸湿腥腻,让陆清婉产生想要呕吐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忍住了。
太阳光也非常刺眼,船舱上交谈的人群说着不同国家的语言,还有人在安静地海钓,但是一切都通通让她非常厌恶和心烦,世界就应该及时爆炸或者及时消亡。
她站起身来走到栏杆边,想着自己要不要翻过去跳海死了算了,实在是没有什么想要继续活着的欲望,死亡还是活着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陆早早带走了她身上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理智和欲望,陆清婉感觉自己变成一个毫无依靠、毫无归处的浮萍,跟着大海的波涛毫无希翼地摇摇摆摆,不知命运在何方,也无所谓命运要将她带往何处。
但是最后还是算了。
再等等吧,等她作为陆早早的眼睛替她看完一切山川湖泊的时候,她就随便找个地方解决自己算了。
时间就这样过了两年,陆清婉活到了跟陆早早死亡时候一样的年纪,那时候她已经看过了许多风景,见到和认识了各种不同肤色、说着不同语言的人,想死的欲望也就愈发强烈。
她随身携带着一块绿色的欧泊项链,并不值什么钱,是在采尔马特的时候一个金发碧眼的奶奶给她带上的,用英文对她说了几句上帝保佑就离开了,出于一种莫名的原因,陆清婉一直没有丢弃这块项链。
陆清婉最后去往的地方是丹麦一个叫德拉厄的小镇,她在这里总是想起来陆早早给她讲过的童话故事,大多数都是那么不切实际,但总归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陆清婉决定死在这里。
她摩挲着这块项链,诚心地跟陆早早道歉,所看的风景不过是这人世间千百万分之一,但实在也没有办法观赏更多了,每多行一步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和苦难。
上帝保佑,陆清婉灌下去整整几瓶烈酒,然后吞了一把安眠药,胃里面像是有火在不停地灼烧,把她的五脏六腑全部烧毁殆尽,那种强烈的痛感终于激起陆清婉一点淡淡的情绪。
她找来了一把锋利的美工刀,然后缩在床边,割开了自己的手指,把殷红温热的血抹在那个项链上。
十指连心,陆清婉痛得发笑。
一通狂笑之后她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上帝保佑。”陆清婉说,“我祈祷我姐姐永世平安,请人世间一切诸神真主听见我的愿望。”
为此我甘愿付出任何代价,生存还是死亡,沉沦还是毁灭。
最后她拨通了陆识卿的电话,安眠药的作用涌上来,陆清婉昏昏沉沉地问:“大哥,你说我死后应该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那边叫了好几声陆清婉的名字得不到回应后,暴躁又绝望地嘶吼起来,询问陆清婉现在在哪里?情况还好吗?问到最后声音颤抖起来,哭腔分明。
实在太烦了,说话声音那么大干嘛,吵得她耳朵疼,陆清婉直接把手机甩到一边,意识不清地笑着说,“我在——”
手机已经没电了,响了一下后自动关机。
正好,省得她爬过去关掉电话了,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啊。
陆清婉闭上眼睛,感到了睽违已久的放松和喜悦——我在去往和我姐姐相聚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