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要见四弟,让他来。”
康熙能怎么办?愧疚之心正热乎着呢。
自觉愧对儿子的康熙,红着脸,轻声叮嘱胤禛照看好太子,“照顾好你二哥。”
胤禛看着难得低头恳求的康熙,内心悲喜交加,喜的是二哥没事儿了,悲的是康熙从没对他这般“慈爱”过。
从头到尾,皇阿玛丝毫没意识到让弟弟照顾哥哥有多么不对劲。
都是儿子,能让帝王低头的,也只有二哥而已。
三是圈禁了跟来了的那几个贵人,康熙被这事儿整怕了,打算从源头杜绝事情重演。
几个贵人敢怒不敢言,倒是密嫔与和妃难得和睦相处。
没养孩子前,妃嫔争宠都是为了自己、为了家族,养了孩子后,基本都是为了孩子,为了自己的晚年。
弘昭在晚宴被收拾的够呛,翌日趁着胤禛被康熙禁足,偷溜到和妃营帐,带着一大群小弟求收留。
和妃当然不会拒绝,正好胤禛解禁足后要照顾太子,她便留弘昭、弘皓在自己营帐照顾。
本来太后、太妃想接过照顾孩子的重责,一见和妃把人照顾的不错,念及和妃还算得宠,也就没多嘴,只吩咐和妃一定要看顾好孩子们。
密嫔本来与和妃不对付,可养孩子嘛,又不是给口饭就是养的。
和妃愿意“屈尊降贵”来请教,密嫔得了奉承,也就没拿乔。
正好十八和弘昭玩的也可以,顺势与和妃缓和了关系。
事实证明,密嫔的做法是对的。
和妃家世不错,家底殷实,十八每次去都能带回一匣子银钱或珠宝。
密嫔眼眯成一条直线,叮嘱十八每次出去玩之前一定要把药丸服下,不能丢下随身太监和嬷嬷外,也就随着孩子去。
四福晋给的药匣子里头,一半是防治孩子高热的千金紫丸、小儿奇应丸和小儿七珍丸,一小半是适合孩子养身的六味地黄丸、小儿化食丹,剩下两瓶是能吊命的人参至宝丸。
只要十八每天吃,不管旁人如何暗算,只要不是真刀真枪拼杀,自己都能应付过来。
胤禛帮刚洗漱好的太子擦拭湿发,等头发干的差不多,拿起梳子给胤礽编辫子,望着桌边放凉的药碗,打趣道:“二哥,怎么跟个孩子似得胡闹,药不喝,饭也不吃,还不如弘晖呢。”
太子满脸疲惫地叹气,“药苦,饭菜素的很,弘晖养兔子还有点油水呢,孤的饭菜绿油油一片。”
“郑贵人背后之人不简单,二哥,你得多上心。”
太子按了按眉心,看着镜中给自己编辫子的胤禛,凄凉开口,“四弟,二哥好累啊!你帮帮二哥吧,万钧江山我担不起,皇阿玛的掌控,我也受够了。”
胤禛给编好的辫子束上丝带,“二哥,弟弟知道你自当上这个太子,无时无刻不被人盯着、攻讦,更不知被人诬陷过多少次了,外人只看到太子是储君,是天下将来的主子,从不知您的苦楚呢。”
“但是二哥,你走到今天,储君之位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了。索额图死后,赫舍里氏伤筋动骨,就等你上位好缓过劲儿;东宫那些幕僚、詹士,还有您的师父、门人,那个不是提着九族的命跟随您;还有二嫂、明德、明曦及弘皙他们,母族和前程都系于你一身。”
“皇权争斗,退一步从不是海阔天空,而是自寻死路。二哥,哪怕是为了二嫂,为了孩子们,你也得撑下去。”
这话说的胤禛都替太子无奈,他的储君之位,并不只干系他一人,再累也不能退,只能进。
可进……必然要和皇阿玛起冲突。
二哥,已然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太子也知道这一点,刚刚的话,不过是一时的情绪宣泄而已。
他的命运,从来就没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和老大那个蠢货,都不过是皇阿玛的棋子而已。
可悲又可恨啊!
偏偏是皇阿玛,偏偏……
眼见太子神情伤感,胤禛连忙让苏培盛上菜。
太医的叮嘱言犹在耳,胤禛也没办法,但苏培盛和江福海还是很能干的,偷偷弄了一块烤羊腿肉塞进食盒里。
太子刚因满桌素菜黑脸,就被那块羊腿给馋的不行。
刚想拽过来,胤禛拦住了,不等太子瞪人,就开了口,“喝了药,吃一碗饭,羊腿就是你的。”
冷冰冰的四弟,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太子无奈,只得一口闷了药,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羊腿,好容易才咽下一碗白饭,红着眼瞪着老四。
老四要敢食言,太子觉得他能活咬了老四。
胤禛亲自把那块羊腿端到太子跟前,小声让他赶紧吃了,一会好好漱口,别留一嘴油,容易被人抓包。
太子二话不说,片刻间,把巴掌大的羊腿肉给吃了个干净,接过胤禛递来的帕子,三下五除二把嘴擦了个遍,又漱了两大口茶,保管旁人敲不出他开了荤。
胤禛突然对太子说道:“二哥,皇阿玛愧疚之心维持不了多久,你还得给他个台阶下。”
老爷子这人最要脸,如今是没脸见太子,过会儿愧疚之心散去,皇阿玛肯定变脸。
太子思忖着眉头,不曾言语。
他当然知道皇阿玛的秉性,更知道皇阿玛如今对他爱与猜忌掺半的心思,他何曾不想改变父子僵持的现状,问题是他和皇阿玛之间早就没了信任。
父不信子,子不信父。
即便查明他是遭了算计,父子之间的裂痕也无法修复,他退,皇阿玛只会得寸进尺。
皇阿玛那愈发强烈的掌控欲,早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再多的粉饰,也只能维系短暂的和平。
他,是真的累了。
胤禛见状顿时警铃大作,难不成太子下定决心,要和皇阿玛硬刚到底,还是终于要反……
虽然老爷子疑心病又重,嘴也臭,太子也做了三十余年的太子,羽翼渐丰,但打不打赢老爷子先不说,二哥真的能对皇阿玛拔刀相向、彻底决裂?
胤禛沉默好半晌才开口道:“二哥,你,你……想想二嫂,想想在京城的明德、明曦,不能乱来!”
太子轻笑,敲打胤禛的额头,“想什么呢,二哥,二哥只是有些累了,想休息会儿。”
“好,弟弟给你铺床。”胤禛长舒一口气,连忙给太子整理床铺,生怕太子一个错想,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