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六日,头一回塞满“皇子”的宗人府,迎来了传旨之人。
胤祉、胤祺、胤禩、胤禟、胤?、胤裪眼冒金光地齐齐盯着魏珠,那叫一个“双眼脉脉不得语、但求公公开我门放我走”,魏珠浑身汗毛倒立,完全不敢与之直视。
胤?急不可耐地率先开口,“魏谙达,皇阿玛是不是有口谕,想通了要放我们出去!”
其他人看向魏珠,期盼得个好消息,宗人府的屋子……不是正常人待得地方啊!
每日不仅要带着沉重的枷号,处于幽禁高墙和小黑屋之内,还严禁与家人接触,甚至到了晚上连水都不给喝,对于养尊处优的皇阿哥来说,简直就是生无可恋。
虽说吃穿不愁,但被关押起来,无所事事……早晚得疯!
这都十多天了,老爷子再生气,也该消了。
魏珠摇头,径直走到胤禩屋前,让人打开锁,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照着康熙的口吻就是一顿骂。
胤禩是真冤枉啊!
这骂不是冲着他来的,而是因为十四迁怒的,三句不离“管教无妨”,五句就是“你怎么收了这个么东西”,总结起来就是十四背地里坑害十三、太子,都是你纵的、没管好他。
听听,这是人话?胤禩真想回一句,您是十四亲爹,他不好,您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来训我这个八哥,像话吗?
当然,这话不敢说,也不能说,只能任由魏珠连珠炮似得训了一个时辰。
被困宗人府多日,胤禩本就惶惶不安,不成想还有“锅从天上来”这日,魏珠生生是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狼狈至极,实在是冤枉啊!
知晓胤禩因十四受责,八福晋心疼的不行,直接带人去十四府上一顿冷嘲热讽,把十四福晋骚得没脸见人。
这消息传入宜修耳中,很是博了美人一笑,“八弟妹就是八弟妹,雷厉风行,从不令人失望。”
一笑过后,又是深深的担忧。
一废太子的风波才刚刚开始呢,往后还有数不尽的刀光剑影。
尤其是二废后,那叫一个惨烈……
上一世,自己就是借着废立太子的明争暗斗,稳坐后院,巧妙利用各方势力,落了一个又一个孩子。
这一世,也好不到哪里去,该如何护住孩子们,是摆在宜修面前的头等大事!
宜修可不认为,胤禩的承诺比胤禛强到哪去?真到了真刀真枪干仗,争权夺利的关口,该朝后院伸手时,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眼下皇子们入宗人府,倒不是一件坏事儿,至少能狠狠杀一杀胤祉、胤禩等人的锐气,省的他们把心思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望着床上“哼哼唧唧”喊热的弘昭,宜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一边拧帕子给他擦额头,一边数落,“不让你跟你阿玛去你十三叔府上,你非要去。去了又偷溜回来,现在全府都戒严,你满意了?”
弘昭红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说,“我哪知道十三叔会吐血?被吓到可不就回来了。额娘,头晕,好烫。”
“行了行了,放心,你就是来回跑,受了风寒,过两天就好了。”宜修放下帕子,端来一碗药,一勺一勺喂,“趁热喝,喝了就会好的。”
良药苦口……弘昭欲哭无泪,都喝十来天了,还是发烫,十三叔太坏了,以后一定收十三婶婶肚子里的孩子当小弟,天天闹他。
宜修一见他小眼珠子转啊转,就明白他想什么,完全没眼看:十三弟,十三弟妹,对不住了,你们多担待吧!
宜修也没法子,十三没真得时疫,就是趁机下了药,让他发烧又体寒一段时间。
可弘昭这么一掺和,做戏做全套,只能拿出给小十八的同款药丸,让这小子也“病一病”,坐实十三被接连暗算的事儿。
既然病了,少不得喝药,偏生弘昭体质好,从小到大就没病过,头一回犯病,喝了十来天的药,那怨念……谁也挡不住他折腾的心。
“额娘。”弘昭喝完药,可怜巴巴地瞅着宜修,试图要点好处。
宜修无奈地摇头轻笑,“说吧,你想要什么?”
“给我换个师父。”
宜修扶额,“这个,额娘做不到。”
“为什么?”弘昭气鼓鼓地拍被子。
“因为策定如今不是咱们府上的西席师父,而是你皇玛法任命的尚书房讲师。”
一听皇玛法,弘昭手心就疼,只能认了,换另一个要求,“我要私产……嘉珏、淑媛姐姐那样的,我不是两岁的小孩了,该有自己的一番事业。”
宜修憋笑,“好,好,额娘在东街、西街有两处产业,一个店铺,一个茶楼,明儿就把地契给你。”
“那月例呢?”
“和你大哥一样,每月十两。”
“成!”
能和大哥一样,弘昭高兴极了,顿时就在脑子里编话。
就等病好那日去弘昱、弘旭、弘晏、弘旺和伴读们面前炫耀,他如今可是腰缠万贯、私产颇丰的人,比他们这些靠家里养的强多了。
宜修掖了掖被角,轻轻点了点弘昭的鼻尖,“快睡觉,多睡会儿,才好得快。”
“嗯。”弘昭把头埋进枕头里,牵着额娘的手,笑呵呵地进了梦乡。
待弘昭酣睡,宜修才起身,扶着剪秋去了小佛堂,跪在牌位前给火盆里填了些线香、纸钱,虔诚地给额娘的牌位磕了三个头,这才对着边上费扬古的牌位插了三根香。
“你从没给过我慈爱,不是个合格的阿玛,但你临终前说得对,你再不济再差劲儿,也让我以费扬古之女的身份入了皇子府上,没随便塞给某个小官,你真正亏欠的是我早逝的额娘。”
“看在你死的确实是时候、把底牌和亲兵都留给外孙的份上,姑且算你说的对吧!毕竟,你从来都是只顾自己的,忘了我嫁四阿哥,是因为觉罗氏看不上还是光头阿哥的四阿哥。
不过嘛,你也确确实实为我争过一次,某种程度上不慈、偏心和生养恩功过相抵了,往事随风散,人死抵债消。欠没欠的,在地府和我额娘好好掰扯吧,但我想,额娘应是不愿再见你这个负心汉的!”
“……”
絮絮叨叨许久,宜修望着额娘的牌位,长叹了一口气,两世了,她还是没能留住自己的额娘,早早做了个没娘的孩子。
好在,她受过的苦,不会在孩子身上上演。
她的孩子,都能在爱里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