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宫门,绿竹轻扶孟凝上了车辇,行至半路时,孟凝却又不想回至世子府内,让绿竹去拿男子衣袄。
绿竹知她心中烦闷,也没多言,不多时便拿来男子搭配外披的厚实衣袄,孟凝换上便往城中而去。
多日未曾出来,城中依旧繁华热闹。
孟凝随意而逛,并未有何想去之处,脑中依旧回想长公主昨日话语。于长公主之言,自己定然不愿,不光自己不愿,芙儿若是知晓,定也不愿,且也对她不公。世子想法,自己虽是不知,但也该与自己相同的吧。
“孟凝。”
孟凝一路想着心事,却未听见有人叫她。
宋仁锦来至孟凝身侧,朝她挥手又喊了几声。
孟凝回过神来,扭头瞅向宋仁锦。
宋仁锦满脸关切,冲她一问:
“你怎么了?”
孟凝瞧着宋仁锦,突觉自己已有多时未曾见他,现下见着,心下顿感明朗不少,冲他一笑:
“大人怎在此处?”
宋仁锦见她回过了神,心下微微定了定。
“我也刚从府衙而出,本想前往平安院中,瞧瞧他们可缺何物,行至此处,见你于此,便就朝你而来,不知孟凝近来可好?”
孟凝微微点头。
“嗯,还好。”
听宋仁锦说要去平安院中,便又冲他一笑:
“我也多时未见平安院中几个孩童,大人既欲前往,我便与大人一同去吧!”
宋仁锦见她不愿说出心下之事,想来她该有所顾忌,也未追问,冲她笃定点头,与她一同去往平安所居庭院处。
拐过街头,通过巷口,两人来至一处不大庭院,推开院门,里面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迎了出来,见是宋仁锦,急忙伏身请了一礼。
宋仁锦微微示意,带着孟凝进了院子,见那院中十分肖静,不见几个孩童身影,宋仁锦忙问妇人平安几人去了何处。妇人回禀,说那几个孩子去了学堂,现下还未归来。
孟凝疑惑,瞧这天色,也是过了午饭之时,他们没回院中,会去何处?
正于此时,两个孩童匆匆进得院来,也没注意院中几人,冲着灶台跑了过去。
宋仁锦忙问:
“你们何故如此着急?”
两个孩童这才扭头看朝宋仁锦与孟凝,见是两人后,顿时开心和孟凝与宋仁锦打着招呼。
一个孩子说道:
“昨日下学时,我们在学堂门前瞧见一个浑身是血的乞丐,但那乞丐一动不动爬至地上,我们当时以为她已经死了。今日下学时,我们又瞧见了她,她已微微挪了位置,但却没挪多少,依旧一动不动爬在那里。我们几个心生好奇,便就上前查看一番。”
那个孩子激情说着,伸手比划继续道:
“她本双眼微微闭着,待到我们靠近她时,她却缓缓睁开了眼。见到我们几个后,她那眼睛顿时瞪得老大,还不停眨巴,嘴里呜呜一阵,不知想说什么。平安哥哥说她该是一个哑巴,许是饿了想吃东西,便让我两回来拿些吃食给她送去。”
孟凝听后,忙让两个孩子带她前往。
两个孩子点头应下,匆匆拿了几个馍馍便带孟凝与宋仁锦折返回去。
走过不久,孟凝与宋仁锦便跟两个孩童来至学堂附近,远远瞧见平安几人蹲至一处,正一脸好奇瞅着地上乞丐。
平安几人瞧见孟凝与宋仁锦,欢喜起身朝孟凝跑来,嘴里开心喊着哥哥。
孟凝摸了摸冲过来便围住自己那几个孩子的头,让他们与平安先回去吃饭,自己朝着乞丐走了过去。
先前那两个孩子将带的馍馍扔给乞丐,转身与平安几人回了院去。
孟凝来至乞丐身旁,也是一脸惊奇朝她打量。
那个乞丐真如孩童所说一般浑身是血,但血早已干透,完全沾至她那单薄破烂的衣衫上,虽觉寒冷,但她却是没那劲道缩至一处。该是身上伤重之故,她此时眼睛微闭,已经晕厥,一动不动爬至地上,乱蓬蓬的头发将她面容遮挡不少。她那微露的侧脸上,血与泥土混合沾染,完全瞧不出她到底是何样貌。但她身材纤瘦,脸庞轮廓较为柔和,加之身上衣衫样式,肉眼便能瞧出是一妙龄少女。
孟凝蹲下身子,见她浑身的伤,自己竟也不知该要碰她哪里,心下微微调整一番,只能小声冲她喊道:
“哎,醒醒,你是哪里来的乞丐,这么冷的天,怎会躺在此处?”
宋仁锦也蹲下身来,细细瞧那乞丐。于这种受过酷刑之人,他为官多年,自是早已司空见惯,倒没孟凝心下惊奇。
乞丐听见孟凝声音,缓缓张开了眼。
孟凝见她睁开了眼,心下一喜。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朝她瞧过一圈后道:
“呃,我见你身上全都是伤,想要将你暂时带回,再为你寻一大夫瞧瞧,可好?”
此时的乞丐呆呆看着孟凝,也没任何反应,但她眼底却又逐渐泛红,溢出泪来。
孟凝见她流出了泪,心下微有慌神,忙道:
“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还想说什么时,突又想起她该是哑巴之事来,思绪一瞬。
“嗯,这样吧,若你愿意跟我回去,那便眨一次眼,若不愿意,便眨三次,可好?”
乞丐泪水不断滑落,孟凝话语之后她也没何动静。孟凝却是一脸期待,静静瞧她。
半晌之后,乞丐才将双眼紧紧闭了下来,后便没再睁开,只那泪水依旧不断由眼角流出,久久不断,延绵不绝。
孟凝见她没再睁眼,想来该是愿意,兴致扭头看朝宋仁锦。
宋仁锦知她想法,急忙起身去寻马车,快速消失在了街头。
宋仁锦走后,孟凝便将身上厚实外披脱了下来,盖至乞丐身上。见她爬在地上不能动弹,冲她小声道:
“我想让你靠至我身,这样可以舒服一点,行吗?”
乞丐渐渐止了眼泪,缓缓睁开了眼,却又没何动静,只是丁丁瞅着孟凝。
孟凝没顾其他,一锭坐至地上,但她又怕弄疼乞丐,只得微微给她调整一番,轻轻抬起乞丐的头,将她靠到自己腿上。见那乞丐很是安静,怕她一睡不起,便也寻着话题说了一堆有趣之事。
乞丐虽不能说话,但她此时无比安适,静静靠在孟凝腿上听她说话。
没过多久,宋仁锦带了大夫,与一小厮架着马车快速赶来。
大夫见到乞丐后,也是吃惊一番,急忙上前为她查看,半晌才道:
“这姑娘该是受过严厉酷刑,身上伤口看着也是有些时日,大多开始愈合。但她手脚经络全被挑断,喉咙也被灌过哑药,这才让她发不出声来。但也好在,她手脚的伤及时上过了药,将来能否痊愈,老朽倒不知晓。”
孟凝点了点头,想着会是怎样一般深仇大恨,才会对这少女下此狠手。后便几人合力,将那乞丐轻轻抬上马车去。
孟凝想着,乞丐毕竟是一女子,去往别处也不方便,且她身上伤势过重,也需有人精心照顾,便让小厮与宋仁锦架着马车赶往南城,准备将她带回府去。
冬日的天黑得愈发的早,不知不觉便也暗了下来。
孟凝几人来到白府,刚好遇到正关府门的静姝与花羽。静姝与花羽是与文竹几人一同照顾孟凝的烟凝阁侍女,两人见孟凝回来,赶忙迎了出来。
冲孟凝行过礼后,孟凝让她们拿来担架,将那乞丐抬进屋去。
白府全是女子,此时又快至夜,宋仁锦怕为孟凝招来口舌,在将乞丐送进院后,便与孟凝做了告别。
文竹出得屋来,见孟凝带回一个乞丐,也是满脸惊奇,忙与静姝花羽几人,一同将乞丐抬进孟凝院边侍女屋内,准备为她擦洗一番后上药。
宝兰闻声忙从屋里跑了出来,瞧过乞丐一眼后,顿时也是吓一激灵。从小到大,她还从没见过被折磨得如此凄惨之人,拉着孟凝便往一旁。
“小姐,你不要是人是鬼都往府里带嘛,你瞧瞧她,伤成这样,定是外面惹到什么邪恶之人,这说不定,她便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若真是坏人,你将她带回,不就为府中招来祸端了吗?”
孟凝知她有所担忧,正想宽解她时,却听屋内传来侍女央央哭泣之声。
孟凝心下疑惑,急忙迎声跑进屋去,见到擦洗干净的乞丐后,顿时也是惊呆不已。
“冬儿?”
孟凝惊呼一声,急忙跑上前去,仔细打量一番后有些不可置信。
“真是冬儿,这怎么会?不是说你领了别的差事,才不在烟凝阁的吗?”
冬儿躺在床上流着眼泪,静静瞅着孟凝。
孟凝看着冬儿那张刚被擦拭干净的脸,一时心疼不已,抬头看朝一旁正抹眼泪的几个侍女,扯声质问:
“到底怎么回事?冬儿怎就成了这副样子?”
宝兰进了屋子瞧过一番,一时也是惊呆不已。
几个侍女默默流泪,谁也不敢开口。
孟凝见她们不语,一时明白过来,心中顿时生起怒火,此时的她,很想冲至世子府内,就着长公主与牧源问个明白。
将冬儿轻轻搂进怀里,流泪哽咽道: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不会有人再能伤害于你,我以后定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于你,放心吧,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