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书来长安的消息传出,术虎夫人惊讶之下,只能再次率人来迎接。
她心中很是不解,为何仅隔了一天,就又有一位李氏娘子到了长安。
难道…
术虎夫人疑窦重重的前来迎接,却发现之前见过的李四娘子,站在新来的李二娘子身边。
“二姐,这就是术虎家的婶娘。”李四娘子对李二娘子说道,又对术虎夫人说道:
“婶娘,这是俺二姐,这次是去陇西祭祀始祖,只是经过长安。”
术虎夫人顿时疑虑尽消,原来两位都是李氏娘子,自己真是想多了。
这李二娘子,气度尊贵不说,还带了几十个骑兵,自然绝非假冒。
两人既然是姐妹,那四娘子也是如假包换了。
“阿弥陀佛,二娘子也到了,真是蓬荜生辉啊。二娘子请!四娘子请!”
当下,术虎夫人十分热络的将两位李氏娘子一起迎入府中。
……
不远之处的丰乐坊,蒲察家的府邸。
此时已经华灯初上,可蒲察家的客人,却没有离去的意思。
中庭所在的白山堂之内,主人蒲察贞坐在首位。客座上依次坐着徒单镒、完颜承裕、纥石烈牙吾塔、完颜袅懒、斡勒牙剌、仆散六斤等十几人。
无一不是关中大员,都是出身不凡的女真权贵,代表了女真各大世族在关中的利益。
大金主要就是靠着这些人,坐镇关中,控制整个大西北。
此时白山堂之内,蒲察贞的儿子蒲察怀真正禀告道:
“…元妃兄妹,派了两个女儿来长安,如今已经全部住进了术虎府。是李四娘带李二娘进城的,两姐妹显然是早就商量好了……”
“但以俺看,李四娘有常住的意思,李二娘多半不会在长安久待,姐妹两人的目的不同……”
他父君蒲察贞打断他的话:“目的当然不同。小的是来长安试探咱们的。至于大的……肯定是去陇西祭拜祖庭。”
不愧是掌握西北最高兵权的统军使,目光果然毒辣。
蒲察贞是蒲察家族的首脑之一,也是蒲察家在陕西的代表。
完颜承裕冷笑一声,摸着自己的小辫子,“去陇西祭祖?李元妃真以为出身陇西李氏?”
“她全家明明出身河北,和陇西隔了几千里,脸皮简直比牛皮还厚。”
作为受到李氏外戚打压的内族(宗室),完颜承裕同样仇视李氏外戚。
这些年,李氏外戚专权,内族(宗室)被打压最狠。就是亲王公主,过的也很憋屈。
皇帝也乐的利用李氏,屡次掀起大案,清洗宗室和诸王,杀的杀,圈的圈,废的废,贬的贬,大肆株连。
内族(宗室)谁不怨恨李氏?
担任京兆尹的徒单镒摇头道:“那又怎么样呢?反正圣上相信她是陇西李氏。我们就是再不相信,也不能改变圣上封她爹为陇西郡公。”
“其父李缃一介匹夫,无才无德,却能父以女贵,爵封陇西郡公,真是我大金的可悲。可惜,假的就是假的,就算圣上封她爹为陇西王,那也只是假冒陇西李氏的名头。”
他说这话时,在座的有人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公然抨击李氏,免得惹祸上身。
徒单镒为人耿直,见状反而怒了。
“怎么?老夫还不能说了?就算元妃兄妹在此,老夫也要畅所欲言!”
“我女真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大不了不做这个京兆尹,最坏再加一条老命!”
实际上,徒单镒才是众人之中资格最老的那位。
他是女真状元出身,本人很有才能。早在十年前,就在朝中担任吏部侍郎、御史中丞,因为不满李氏专权,又怕李氏陷害,这才被迫离开中京,躲到长安。
别人的官位多是越做越大,徒单镒却是越做越小。
陕西东路转运使,纥石烈牙吾塔一拍坐案,冷然道:“李氏女来长安,不仅是元妃兄妹的试探,还有分化瓦解的意思。”
“她们姐妹一来,术虎家不就贴上去巴结了?”
“除了术虎家,一定还有其他人巴结李氏。咱们在座的各位,不会有人想学术虎高琪吧?”
“咱们可不要中了别人的分化瓦解之计。”
他看了一眼众人,“当然,人各有志。谁想去巴结,那就去巴结。但俺也要提醒一句,别忘了,咱们是女真人。”
陕西按察使仆散六斤笑道:“以俺说,我等不必明着和李氏对着干。李氏来关中,不过是寻找盟友,逼人站队。我等干脆都去凑凑热闹。”
“咱们表面上不得罪,李氏也就分不清谁是真心投靠,谁是假意敷衍了。把水搅浑,教她敌友不分。”
蒲察贞道:“运使官人说轻巧了。元妃兄妹这一招,算是阳谋。李氏女一来长安,必然有人会送投名状。”
“这根本是无法阻止的事情。毕竟圣上对元妃宠幸有加,李氏兄弟把持朝堂,权势在那摆着。”
“送投名状的人,肯定还不少。说句不中听的话,如今在座的各位,也有人会去送投名状。”
“送投名状不要紧,改换门庭也不要紧,可你做事不能做绝了,总要留些转圜的余地。”
他手一摆,“谁爱去就去,俺不拦着。就是如今投靠李氏的人,谁敢说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他这句话非常厉害,直接给准备送投名状的人,扣上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帽子。
座位中的石抹明安,不禁微微一笑。
蒲察怀真却是说道:“李氏姐妹只是晚辈,何须诸位叔伯操心?此事就交给我们小辈。”
“晚辈猜测,术虎家明日一定会举办酒宴,为李氏姐妹接风,表示对李氏的忠心。到时,术虎家必然要送出请柬,请咱们各家出席捧场。”
“叔伯长辈们位高权重,公务繁忙,当然不用搭理。可若是不去,那就是明着得罪了。”
“不如…就让各家小辈去参加。蒲察家,俺去。”
完颜承裕笑道:“怀真这个主意好。也是,两个李氏小辈,我等凑什么热闹?又不是元妃兄妹亲来。”
“算了,此事咱们就别管了,就让小辈们处理。”
徒单镒点头道:“那便这样吧。此事就交给小辈们吧。怀真,这事你来抓总。不过,最好斗而不破,你可不能乱来。”
蒲察怀真目中闪过一丝阴翳,口中笑道:“徒单伯父放心便是,晚辈自有分寸。”
蒲察贞看了儿子一眼,转移话题道:“今日咱们相聚,原也不是为了此事,而是为了签军之事。”
“大战随时会开打,签军之事刻不容缓。”
纥石烈牙吾塔道:“何止签军?最紧要的是交钞!交钞即将成为一张废纸,必须停止发行新钞了。”
“俺想请诸位和俺联名上书,停发新钞。”
蒲察怀真眼见长辈们开始讨论大事,知道自己年轻官小,没有说话余地,就主动离开。
他出了中庭就唤来几个人,仔细吩咐了一番。
那几个人很快出了蒲察府,消失在夜色中。
蒲察怀真看着术虎府的方向,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
有的事情,他做起来不仅仅是为了利益,也是为了乐趣。
不久之后,蒲察怀真就得到一个消息:李二娘子入城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李桓。
理由是,李桓是陇西李氏子弟,眼下有了一点名声,她想见见。
“李桓…”蒲察怀真想到这个名字,不禁眼睛一眯。
这几天,他都忘了这个李桓。
现在,倒是又想起来了。
潜伏石抹府的七斤盐说,李桓等人对朝廷忠心,有心报效大金,似乎能用来当鹰犬?
正在此时,忽然一个门子进来禀报道:“启禀郎君,完颜郎君来了,已到前庭。”
“哪个完颜郎君?”蒲察怀真问道。
门子回答:“凤翔府的完颜歹古郎君,还有他一个小妾。”
蒲察怀真哈哈一笑,“原来是歹古!俺去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