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桓站起来,肃然行礼道:“侄儿拜谢二位叔父!若无叔父抬举……”
李仁惠摆摆手,“罢了,一个七品官而已。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好生做两年,等到资历够了,到时就让你做武将,正式管军。”
“不出几年,只要积攒几件小功劳,指挥使、正将就到手了。不出十年,节度使也有指望。”
李桓说道:“叔父,侄儿猜测,朝廷要派遣使团,去宋国交涉问罪了吧?侄儿想加入使团,去一趟宋国。”
李仁惠没想到,李桓还能猜出朝廷要派遣使团使宋。
这是陛下不久前的意思,只有宰执们知道。所以李桓肯定是根据局势推测出来的。
能推测出这一点,足见此子识见过人。
李仁惠有心考较,便道:
“朝廷的确有意使宋,只是还没有定议。你且说说,朝廷使宋是何意?你答对了,俺就让你加入使团。”
李桓想了想,斟酌着说道:“宋国不讲信义,以下犯上主动出兵侵略,我大金王师不得已而征讨之,当然要派员斥其不臣,宣示君臣纲常。此其一也。”
“韩侂胄专权跋扈,贪天之功,冒天下之大不韪兴兵挑衅,擅自开启战端。宋廷之中必然群情汹汹,对韩氏不满者大有人在。”
“朝廷派出使团去临安,就能鼓舞宋廷之中的主和派,让韩氏更加孤立。只要使团一到,宋国主战派的心气,就会被泼一盆凉水。”
“如此一来,一个使团就能抵得上一路大军啊。”
李仁惠听的抚须微笑,神色颇为赞赏。
“你果然有这番见识,不错。但,你认为宋人会接受大金使团入境么?毕竟眼下已经开战了。”
这是朝廷担忧的事情:派出使团之后,宋人拒不接待,拒绝入境。那么大金颜面何存?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金使团求和被拒呢。这样一来,反而有损大金的军心。
李桓正色道:“侄儿以为,宋人一定会接待使团,还会老老实实接到临安。”
李仁惠神色一震,“哦?你的理由呢?”
李桓是后世来者,比此时的金人更了解宋人的脾性,说道:
“赵宋君臣色厉内荏,外强中干,性喜投机取巧、暗通款曲,预留后路,以待转圜。而绝无一鼓作气势如虎,一往无前吾往矣的英雄气概。”
“所以,赵宋君臣必然首鼠两端,诡诈多变。一到战时,更是君臣相疑,将士相忌,内外离心,朝令夕改。”
“我大金王师一到,只要他们在战场上稍遇挫折,就会战意消解,畏惧之心死灰复燃。为了给和谈留后路,谋取转圜之机,肯定不敢拒绝大金使团,甚至求之不得。”
“主战祸首韩侂胄,估计也在预谋兵败之后的退路。听说此人色厉胆薄,好大喜功,这种人爱惜自身,岂能一条道走到黑?”
“即便是他,一旦战事不利,必然也会为和谈打开一扇门,怎会为了宋军的军心战意,拒绝金使,一意孤行?”
“所以,侄儿猜测,赵宋君臣不敢拒绝大金使团入境。”
李桓说的这些,只是听起来很简单。
可在当时,宋军主动北伐,数十万大军来势汹汹,金国君臣又是当局者,号不准南宋的脉,当然没有后世的李桓看的清楚。
李仁惠听的不住颔首,说道:“条分缕析,十分精当。李桓啊,你对宋人的了解,连朝中大臣也多有不如。”
“你如此早慧,俺真不能因你年幼,就把你当做少年后生。”
“有志不在年高啊。你有这等识见,莫说七品,就是五品,也大可做得。”
“好,俺同意你加入使团。不过,你为何想要使宋?”
李桓按照和云裳商量好的话,有点惭愧的说道:
“好教叔父大人知道,侄儿之所以想使宋,只是想增加见识,开拓眼界,看看宋国临安。听说那是南国一等一的繁华之地啊。”
“而且,出使也能快速积攒一份资历。”
李桓这个回答并不冠冕堂皇,而是十分接地气,也十分聪明。
因为这是很多金人想出使宋国最大的原因。
临安是天下第一风流繁华之地,哪个人不想去?出使也的确能最快的积攒资历。
李桓若是不这么回答,反而显得虚伪了。
“你这小子,倒是实诚!”李仁惠呵呵笑道,“俺准了!使团之事,本就属于宣徽院管辖。若是圣上同意出使,就让你当使团参议。”
“有了出使资历,回国之后再回关中任司竹监,那就更合适了。”
李桓听到参议二字,不禁有点意外之喜。
妥了!
而且还是参议官!
按照金宋时代的出使惯例,不算护送士卒,使团官吏正式人员有四十人。
正、副使各一人。正副使之下,就是参议或者判官,是使团第三号人物,参与使团大事,辅佐正副使,属于使团大员之一。
按如今制度,金国出使南宋的使团,正使最低是五品官担任,副使最低是六品官担任,而参议最低是七品官担任。
参议之下,就是五位都勾管,简称都管。这五位都管,一般都是八、九品的低级文武官员充任。
比如负责安全、统领使团卫兵的武卫都管,类似后世的使团武官。
都管之下,就全部是吏员了,分为上节、中节、下节,称为“三节人从”。
李桓和云裳的计划,本来是拿到都管的使团职务。就算拿不到都管,最起码也要拿一个上节。
可李仁惠一句话,直接让他当参议,成为使团第三号人物!
这是因为,李桓的表现超出了预期,已经初步得到了李仁惠的信重。
“侄儿谢叔父大人栽培!”李桓很是激动的说道,“侄儿必不负叔父厚爱!”
他的激动,多半是装出来的。
李仁惠笑道:“也是你自己机灵懂事,居然获得仆散六斤的谋反证据,平白得了举报之功。没有这个功劳打底,你要当使团参议也难。”
“嗯,你如今住在哪里?住的可方便?”
李桓道:“暂时住在开阳坊的移剌家。侄儿有几十个随从,他家专门拨了个客院给侄儿。”
“耶律府?”李仁惠神色玩味,“你是李家人,还是住在李家吧。明日就搬过来。”
“俺把东春院拨给你,这别院就在旁边的嘉会坊,距离国舅府不远,过来也方便。”
“嗯,东春院就只当送你了,反正都姓李。”
居然直接就送了一个别院!
还是在寸土寸金的中都城。
李桓当然不会拒绝,故意喜形于色的行礼道:
“长辈赐不敢辞!叔父深情厚谊,关爱有加,侄儿就不谢了。”
“但只孝心二字,侄儿必定念念不忘。”
李仁惠笑道:“你只要有孝心,那就够了。明日晚宴,你也见见你叔母和兄弟姐妹。”
……
李桓心满意足的出了国舅府,回到开阳东坊的耶律府,见到云裳后一说,云裳就笑颜逐开。
“司竹监使妥了,使团官员也妥了,还得了一个别院!”
“警察,你现在该相信了吧。”
李桓不解道:“相信什么?”
云裳言笑晏晏,“相信什么?当然是,成功的男人背后,必定站着一个伟大的女人!娶妻娶得好,就能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