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拉杰认为只要实现三点，就可以在人类社会中实现集群意识，帮助人类完成进化。首先，把实验者按能力从高到低进行编号，将1号设定为主控意识。”
    教令院中，艾尔海森向荧和派蒙解释着西拉杰的具体计划。
    一只猫轻轻落在桌上，无人发觉。
    他是姜逸观察须弥众生、了解众生不同思维的化身之一。
    失忆男子垂着头，还在回想自己忘记的事情。
    “……然后，由主控意识将事情拆分为多个模块，按重要程度分派给不同编号的集群成员。最后，集群成员必须有办法快速交换信息，最好是能够共享记忆与情感。”艾尔海森淡然的陈述这计划，不夹杂任何主观的情绪。
    派蒙听的不是很明白，但感觉此事很可怕。
    这东西真的是进化吗？
    荧也一同皱眉。
    就像是对姜逸说的阿赖耶识的拙劣模仿。
    强行捏合不同的存在。
    叫记忆和情感共享，又分编号的高下。
    “……”她感觉不对。
    在谈话间，艾尔海森查了一段关于失忆男子的资料。
    失忆男子想起了什么，对艾尔海森说的内容点点头。
    “和你说的一样，在山洞里，大家按照编号，靠后的人只思考简单的问题，比如集群成员的衣食住行。靠前的人则思考复杂的环节，比如未来的发展计划，形成一个既像是‘个体’又像是‘组织’的全新存在。”
    “……蜂巢很快就会完工，我记得，我的编号在里面中等偏后……”
    “是吗？”艾尔海森看着这个学者，“在我看来，你的天赋远远不止于此。”
    “去找周围的学者打听一下吧！西拉杰的研究有这么多参与的学者，其他人不会毫不知情。”
    荧、派蒙、艾尔海森分头行动。
    桌子上的猫伸了个懒腰消失。
    如艾尔海森所说，果然有其他学者了解西拉杰的计划。
    西拉杰对这些学者发出邀请，但有人拒绝了。
    因为觉得西拉杰给自己的编号太过靠后。
    虽然对课题很感兴趣，但可接受不了自己被西拉杰看低。
    荧余光扫过这个失忆男子，记得艾尔海森他们称呼此人为伊利亚斯。
    此人说西拉杰是绑架了他，这个说法已经被推翻。
    对方招揽学者的方式是邀请。
    更有意思的是……
    有个学者认识伊利亚斯，说他曾经拖累了很多人，就算失忆了，也不能当这事没做过。
    “伊利亚斯曾因‘勇气与正义感’受到过教令院的表彰。”艾尔海森放下档案，对荧开口。
    接着，看向伊利亚斯。
    “如果你愿意记起来，我可把这事说给你听。”
    青红色的瞳孔倒映着明亮的灯光。
    他作为书记官，很容易查到伊利亚斯的过去经历。
    这位学者曾经举报了涉嫌学术剽窃的导师，引起了巨大轰动。当然，也叫那导师手下的其他学者全部失去了那个研究课题的成果。
    从今天的打听来看，后来，教令院的诸多学者都不再待见这位“英雄”。
    敬而远之或厌恶憎恨。
    “我当然……愿意……”伊利亚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很快，他就得到了当初的真相。
    “……”望着眼前书架上的书籍，他沉默许久。
    “我想要回一趟家……”嘴唇干涩，脑海里诸多记忆纷飞，伊利亚斯此刻也说不清自己想起了这些，后悔，还是不后悔？
    “可以，你的家在化城郭吧！听说，两天前，教令院买了一艘璃月的浮生飞舟，在主要几个城镇进行试航行，我手中有票，正好坐坐。”艾尔海森轻易给出了一个最快捷的交通方案。
    在和那不待见伊利亚斯的学者交流中。
    他还搞清楚了西拉杰是以什么确定学者编号排序的。
    当初教令院的贤者们利用虚空从须弥学者身上抽取知能，并且留下了一份记载虚空从每个人身上抽取到的知能数额的文件。
    西拉杰认为此可衡量人脑的运算能力，所以以此为基础对实验者进行编号。
    可惜，人是很复杂的。
    在艾尔海森看来，“知能”最多只能算“能力”的一部分。
    那个排序……毫无意义。
    教令院顶端，一只智识之猫看众人远去。
    浮生飞舟上，一只智识之猫落在甲板。
    化城郭，一只只智识之猫如孢子孳生，从地上如蘑菇一般长出，望着世界。
    这些猫都没有蒙住双目，湛蓝色的双眸如同映月的湖泊。
    他望着艾尔海森、荧、派蒙从浮生飞舟下来。
    望着伊利亚斯回到家。
    对方的父母、妹妹劝他合群一点，不要逞一时之勇。要是在教令院日子不好过，就回家吧！
    他们关心着伊利亚斯的生活，也知道对方在那边吃了很多苦。
    正确的决定带来的是……威胁信都寄到家里来了。
    那些人从来没忘记伊利亚斯带来的伤害。
    太阳的余晖如橘红的血。
    失忆后，伊利亚斯心中犹记得自己要做两件重要的事，一件事找风纪官举报西拉杰，还有一件……
    他所有的记忆在此刻的刺激中想起。
    但那一件事不是什么回家。
    “看来你知道山洞所在了？”艾尔海森看着伊利亚斯。
    “嗯！我现在就带你们去……”伊利亚斯拿出地图，“山洞的位置在……水天丛林。”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又隐秘又遥远的地方。
    艾尔海森决定以代理贤者视察浮生飞舟航线的名义，再坐一趟浮生飞舟前往禅那园，再下飞舟赶路去水天丛林。
    金色柳叶般的飞舟划过须弥的天空。
    各种气象数据在投影屏幕中滑过。
    飞舟上的学者们很是忙碌。
    高大笔直的巨木刺向天空，浓郁的水汽铺面而来，勃勃生机使人筋骨舒畅。
    浮生飞舟有两种飞行模式，一是慢悠悠的飞，人可在甲板上，感受清风拂面，二是张开结界，如同金色长虹、子弹流星破开云霄，成为一种巨型的飞剑。
    上面的学者听到了代理贤者大人的目的地后，特地改变了航线，直接把代理贤者大人送到水天丛林。
    正好模拟计算一下，璃月飞舟万一在这种高大雨林内失事，能否修好后，破开林海，起降带人逃离。
    毕竟，各国地形不同，环境不同，很多情况璃月那边是测不出来，考虑不到的。
    体验了两次璃月浮生飞舟的航行，艾尔海森心中满意，如果须弥学者们能不大惊小怪地在讨论飞舟的机关术和符文法阵，而是保持安静的话，就更好了。
    伊利亚斯收敛起在飞舟上，面见广阔云海和无垠森林那带着心胸视野都宽广起来的轻松。
    前方笔直巨树的树根下，隐藏着通往西拉杰秘密基地的通道。
    须弥的森林是巨大的迷宫，乐土和秘境藏于其中。
    不为人知的洞窟树根虬扎，藤蔓灌木苍翠，一道道细小水流从穹顶漏下，挂在各处。
    里面的空间比荧和派蒙想象中更广，进来前看见通道口有一些人造的木板，进来后，土地平整，篱笆木桩绳索构成似乎是准备圈养什么动物的木栏。
    “编号靠后的学者考虑衣食住行，总不会要亲自种田和养牛吧？”派蒙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艾尔海森道：“伐护末那学院因论派，包含历史学、社会学等等学科。西拉杰的计划绝不仅仅只是集群一些学者，自然会考虑到普通人，所以在这里模拟整个社会构架也不稀奇。”
    荧望着不远处一间树叶茅草遮盖的三角顶木屋，木屋旁边还有路灯。
    从这些景象看这实验基地可不是未完工的状态。
    毕竟，木栏养动物什么的，该是完工后考虑的事情了吧。
    “咦？伊利亚斯呢？”派蒙环顾左右，忽然摊手，一个大活人好像丢了。
    “他早就去前面了……”一道叫荧和派蒙想不到的声音突然出现。
    一只猫仿佛刚才就在那里，此刻从虚无中显现。
    湛蓝的双眸琉璃如镜。
    “见过森林王大人。”艾尔海森维持了最低限度的礼仪。
    “姜逸！！！”荧和派蒙错愕。
    双手交叉，脚步退后，荧的反应格外大。
    听胡桃说，如今的姜逸瞪谁谁怀孕，一双眼睛非常可怕。
    荧可是感受过姜逸那不可名状，万物孳生的意识的，所以从没怀疑过胡桃的告诫。
    “……这具载体是我的分身之一，并没有太多力量。”姜逸一眼看穿荧的心思，“西拉杰把魔物一同纳入了集群，其中包括蕈兽——我的眷属。呵！要去看看吗？”
    艾尔海森颔首：“正有此意。”
    他们本就为之而来，森林王无所不知，自然知道这些，此刻不过双方寒暄，找个同行的理由。
    至于森林王的眷属被西拉杰纳入了集群……艾尔海森眼眸微动。
    聪明的学者并不会多管闲事。
    森林的规则向来和教令院不同。
    “他居然敢奴役蕈兽，胆大妄为，狠狠惩戒……”派蒙瞬间把西拉杰纳蕈兽入集群的行为定为奴役。
    艾尔海森默不作声。
    “菌人祭司出手的话，足够解决他了吧！”荧才不信如今几乎化作一个另外社会文明的蕈兽一族，无法对付西拉杰。
    “遇到挫折或遭遇死亡，是蕈兽进化路上微不足道的一环。”姜逸开口，“我其实无所谓西拉杰对蕈兽做的事，只是他有点倒霉的见到了我的神识……现在大概满腔疑惑。我就派个无害的分身来，答疑解惑。”
    “？嗯！”那家伙见了姜逸的神识？荧震惊了一下。
    凡人触碰神的神识，可参考海芭夏，有时可不一定是幸运。
    众人向着洞窟深处走去。
    人造的痕迹逐渐变多，木屋之中出现了戴着长条形金属眼罩的学者，绿色的光芒的眼罩的黑色长条显示屏上散发。
    信息流直入脑海，学者也注意到了这些不速之客。
    突然。
    荧面前出现了一道画面。
    洞窟消失，场景变成教令院。
    伊利亚斯和一个叫做拉杜的学者正在争执。
    从两人的交谈中，荧很快明白了，这似乎是伊利亚斯的过去。
    伊利亚斯的导师剽窃了拉杜的研究，而作为拉杜朋友的伊利亚斯气不过，所有人都知情，但没有人愿意揭露真相。
    凭借掌握着叫人无法毕业的权力，伊利亚斯的导师完全把拉杜当做免费牲口，随意威胁谩骂，夺取成果，叫其解答研究过程中的每一个疑问。
    半年来，白天夜晚几乎没有休息。
    并且所有人都警告他忍一忍，整个项目涉及所有人的毕业，一旦导师被调查项目停止，所有人都完了。
    画面中段。
    眼前还是那个古树苍茫，直入壁崖穹顶的实验基地。
    “这是……伊利亚斯与集群意识连接的过程中，泄露出了部分记忆……”艾尔海森也看到了这些画面。
    应该说了除了派蒙，所有人都看到了，包括猫猫。
    姜逸看着迷茫的派蒙，笑了一下。
    不合群呢，派蒙小朋友。
    一间又一间有人居住、无人居住、摆满实验器材的木屋遍布洞窟，
    艾尔海森抱胸道：“很明显，‘蜂巢’建成很久了。有关集群意识的研究项目已经完成，现在，伊利亚斯正在回归集群。”
    他心中并没有被伊利亚斯骗的愤怒。
    “什么？”派蒙跺脚，“不是说没建好嘛！这个大骗子。”
    众人继续向前。
    现在，看见的是真正的“蜂巢”了。
    阳光从崖壁顶端落下，这里已经是一个天坑，茂密的森林，巨大的树木，藤蔓覆盖的山坡平台。
    木屋错落的建造在上下不同层次的空间之中，真的如悬挂于树上、树下、处于地面的不同蜂房。
    学者们全部戴着虚空终端眼罩如工蜂一般忙碌着。
    前往不同房间，需要乘坐位于林中可以上下左右移动的悬浮平台。
    碧色的宝石是平台的能源，金属的花卉是平台的装饰，金色光芒亮起，形成透明的平台护盾，带着众人移动向高处。
    看起来是平台，但也更像平台状的飞行器。
    自由移动，稳定运行。
    比起璃月望舒客栈和稻妻远国监司的升降台，高级太多。须弥的科技总是体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
    虽然璃月的科技也是，没有这种悬浮平台，但有同样自由移动的浮生石平台和仙家机关。
    嗯！大家很适合来场科技大交流，还有术法结界大交流。
    姜逸拍拍手。
    这些迈向星空的科技和术法火种，都该聚合一起，碰撞，迭代，形成一轮轮科技术法大爆炸。
    众人再次感受到了伊利亚斯的记忆。
    诸多学者正在指责他为了成全他自己一个人的名声，害得多少人白费了一年的努力。如果想当英雄，什么时候都可以当，等项目完成不好吗？
    可……拉杜自杀了，这是伊利亚斯无法忍受的。
    荧在这个场景中，感受到了一股窒息。
    这些学者们并没有对同学死去的遗憾，只是遗憾对方为什么不能再忍耐一下，死在了项目完成前。
    他们将怒火对准伊利亚斯。
    绝交，威胁，不接受道歉，并且要叫他付出代价。
    而代价。
    荧和艾尔海森很快就看到了。
    在下一个课题的研究中，没有研究小组愿意要伊利亚斯。
    而在这伊利亚斯最困难的时候。
    西拉杰向他伸出了援手。
    被排挤与孤立，不合群，而他可帮助他“彻底融入群体”。
    画面中断。
    荧看见前方缠绕如网的树根散开，悬浮平台到达一处巨大的、建造在树根上的研究室平台面前。
    那里，伊利亚斯正望着他们。
    “教令院身上的病灶，确实过于多了。”姜逸很可惜地看着这个学者。
    何必向那些只为自身而漠视生命的学者道歉呢。
    “你们来了……我特地放缓了融入集群意识的进程，想要以‘伊利亚斯’的身份见你们最后一面。”伊利亚斯看向艾尔海森。
    他在教令院第一眼见到艾尔海森，就涌现一种熟悉的感觉，虽然他从来没见过对方。那种感受是“讨厌”。
    但相处后，这传说中的书记官也不是那么讨厌。
    “我在这里向你们道歉。我在化城郭的时候想起来了，绕开风纪官，将艾尔海森带到蜂巢——这就是我作为‘西拉杰36号’接到的任务。”
    派蒙听着这惊天大反转，目瞪口呆。
    姜逸的目光看向更高处平台，那里有一道人影。
    “最好的伪装是骗过自己，为了计划，主动删除需要删除的记忆，就可通过教令院风纪官的测谎。”
    伊利亚斯向众人解惑。
    “离开之前，我以36号的身份活着。现在，回归这个身份。”
    “在这里所有的集群成员，无需选择，无需负责，只需要跟随集群行动。”
    姜逸笑了一下：“那不如请一群傀儡。”
    “！！！猫……”伊利亚斯看着这他以为是荧带进来的宠物。
    开……开口说话了。
    上方的人影低头：“你是……智识之猫？”
    虽然人在实验基地，但他依然了解教令院最新的一些动向。
    “傀儡的评价实在过于玷污我们的愿望了。”他道，“我改造了虚空装置，来完成这个计划，建立伟大的集群意识，满足大家不必进行复杂思考，过上轻松幸福的愿望。你此刻的评价……和艾尔海森一样傲慢。”
    姜逸坦然接受，话说“虚空装置”。
    他和纳西妲掌控虚空最高的两份权限，但忘记了教令院学者手中，还有一些算是子体服务器一样的虚空装置没有收回，无法如整个“虚空”那样强大到收割须弥城梦境的能力，但足够造成一个局域网。
    “艾尔海森在大贤者面前几句轻飘飘的点评，叫我的努力化作乌有。”西拉杰站在一集成电路般的地板控制台上。
    “此刻我的论文已经变成了现实，不是你们几句话就可撼动之物了。”
    “看见路上那些空着的房间了吗？”
    “房间的主人正在教令院……他们会将我推上贤者之位……将集群意识变成合法的研究……所有人化作集群，迈向新的未来。”
    正在怒视大反派的派蒙愣了一下，差点笑起来。
    贤者之位……请你重新看看眼前的猫猫身份哦！
    你变成现实的论文，还是一句话就会在别人口中变成泡影的。
    “不错的理想，可惜眼界和学识都过于狭隘。”姜逸很自然的主导了这场谈话，“你的集群借鉴蜂群，但把坏处一起借鉴了。话说，你是不是认为这里和外面的社会没什么区别，大家都跟随‘群体意志’生活？”
    “高高在上的态度！”西拉杰周围是一张张显示在空中的投影屏幕，屏幕中是“蜂巢”的构图，他露出怒火，“但你说的问题，我可回答道——当然！”
    “所以，你何必多此一举呢？你不会认为你的模型比此刻的社会精妙吧？你不会认为此刻的社会不是‘集群’吧？”姜逸嘴角微扬。
    “歪理邪说，你的样子叫我怀疑你是否是代表智识的猫？你似乎连‘集群’的定义都没有搞明白！”西拉杰是个黑发的年轻人，戴着那虚空终端眼罩，觉得自己正在对牛弹琴。
    “对了，如果你的‘集群’是为了帮助人活的轻松，减少他们的思考的话，我觉得根本不能算‘人类进化’。你只是在施展更大的愚行。”姜逸的目光扫过伊利亚斯。
    场面一时安静。
    “而且，你心中真的没有私欲吗？这是大家的集群，还是西拉杰的集群，你为何在编号前加上你自己的名字？直接变成一号，二号，三号不好吗？”进入教化之道或许有个毛病，叫人喜欢为人师表起来。
    姜逸分析了一下，自己如今的表现欲。
    本来该乖乖在一旁，看艾尔海森和荧对付西拉杰的。
    “你的集群是为你服务，还是为大家，为所有人类服务的呢？”姜逸的目光洞察人心，“你认为集群意识将你们连接在一起，所有人一同思考、各展所长，可执行多个复杂的计划，并根据意外状况及时修正策略。但只是乌合之众罢了。”
    “你的集群抹杀了个体的可能性，又没有发挥群体真正的能力。”
    “我一直觉得，蜂群学习人类的话，可以发展出文明，而人类学习蜂群的话，只会退化。”
    “既然学习集群，你就该学习层次更高，智慧和社会性比人类更强大的集群文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