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见证了一个戏剧性场景后，上天买一送一。
    陆冉冉又被迫见证了另一个。
    钱钰从口袋中掏出录音笔，轻轻按下播放。
    在短暂的电波声后，一个轻快的声音紧随其后。
    “宝宝，你相信我，我妈那么疼我，她肯定会答应我的。”
    “到时候我就跟你一起去首都。”
    “南城的房子可以卖了啊，刚好在首都付房子的首付。”
    说话声停顿了一会，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会！我离家出走，断绝关系诶，她怎么会忍心放开我！”
    “从小到大我给她挣了多少面子。”
    “不然她一个死了老公的女人，怎么会在村里吃得这么开，还不被别人说闲话！”
    声音停在这里。
    钱大嫂脸色煞白。
    她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怀里的女儿。
    “妈，”钱姜慌张地从母亲怀里钻出来，“不是，不是这样的。”
    “你听我——”
    “别急。”钱钰又摁下录音笔，“你先听听你妈妈的说法，再考虑要不要道歉咯。”
    又是一段短暂的白噪音，钱大嫂那熟悉的大嗓门随之响起。
    “我都说了没问题的！你放一百个心。”
    “我在竹溪住了多少年了，哪里水浅我还不知道吗？你抓紧机会喊人就行！”
    录音里，钱大嫂沉默半晌，冷哼一声。
    “阿姜是我女儿，她心疼我，我知道的。”
    “自己亲妈都为了她跳河了！”
    “要是这样都不行，这女儿不要也罢！一个不嫁人的女儿，咦——说出去都难听！”
    录音结束。
    这下轮到钱大嫂沉默地垂下了头。
    母慈子孝的虚幻被戳破。
    剥去了“爱”的滤镜的两人，不过是各怀鬼胎、心怀算计的自私鬼。
    钱大嫂猛地转过身，伸手就要抢走钱钰手里的东西。
    剧烈的动作险些拉倒输液架。
    “你要干什么！为什么害我！我是你妈！”
    钱姜也立马冲到钱钰身边，一把夺走她手里的录音笔。
    然后“啪”的一声摔在地上，不停地用脚狠狠将它踩碎。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钱钰倒是十分无所谓，也没有任何抵抗的意思。
    “随便你们怎么说。”
    “反正现在我也要走了，祝你们过得开心。”
    钱钰走到门口，转头对着陆冉冉喊道：
    “陆小姐，家丑不可外扬。”
    “能请你和你的丈夫也一起离开吗？”
    虽然语气不佳，但陆冉冉已经无暇在乎这些。
    刚刚关于结婚胡扯，肯定是应付不了病房内正处于发疯边缘的两人。
    陆冉冉拉着沈西泠赶紧走出病房。
    待钱钰在他们身后，缓缓将病房的门关上之后。
    陆冉冉才松了口气。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钱钰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她叫住了陆冉冉。
    “一起喝杯咖啡吗？陆小姐？”
    “就在医院一楼的咖啡厅。”
    陆冉冉看了一眼沈西泠。
    沈西泠点点头。
    “我刚好要给奶奶打个电话。”
    “你们聊吧。”
    医院的咖啡厅，味道并不怎么样。
    钱钰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啊，平常你们都不会喝这种咖啡吧？”
    潜台词是指陆冉冉这样的家境，应该看不上这么廉价的味道，但因为给钱钰的面子，这才勉强接受。
    陆冉冉摇摇头，温婉地笑了笑。
    “我们还要感谢你，给了我们离开的机会。”
    “钱大嫂毕竟是奶奶的牌友，我们是小辈，有时候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钱钰捧起咖啡，对着吸管小小地吸了一口。
    “其实，我应该和你说抱歉。”
    “那天其实是我听见了你们的对话，回家后故意说给阿姜听的。”
    “我妈非要找你劝阿姜，也是我提议的。你们婚姻美满，沈家大少爷位高权重，体贴有加。”
    “如果有谁能说结婚是件好事的话，那也只能由你来说。”
    陆冉冉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不过很快便归于平静。
    钱钰放下咖啡，平静地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钱钰、钱非、钱姜是三姐妹。
    在丈夫去世、钱姜出生前，钱大嫂一直不喜欢家里的两个女儿。
    但是在丈夫去世后，钱大嫂仿佛为了证明什么，拼了命地宠爱钱姜。
    钱姜也很争气，给她挣足了面子。
    “我其实知道妈妈这么做的原因，我也理解。”
    “要一个人拉扯我们三个，妈妈也很辛苦。”
    “作为长女，我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份责任，我要照顾好她们。”
    妹妹钱非在考上大学后，因为不愿意念师范，自己跑到了很远的地方读书。
    自己贷款，赚生活费。
    钱钰比钱非大许多，经常给她转生活费，劝她回家。
    但钱非就是不愿意。
    “我听妈妈的话，上学，当老师，结婚生孩子......但渐渐的我发现，不论我做什么，听不听话，其实都不重要。”
    “她们从来就没有需要过我，是我在需要她们。”
    钱钰在说话时流露出的表情和张小园很像。
    一种无可奈何之下的妥协与释然。
    但比起张小园，钱钰的脸上更多了几分快意与狠厉。
    她嘴里虽然说着“抱歉”，但下次若是还能利用，她也一定不会有一丝犹豫。
    在“利用别人”上，钱大嫂与钱钰、钱姜，属实是一脉相承。
    不过这次还算是看了一场好戏，无痛获得了一些人生体验。
    陆冉冉的心里有了些微平衡。
    “我不像钱非能甩手就走。”
    “在我走之前，如果不看点她们的笑话，我怕我这辈子都会睡不好。”
    钱钰喝光最后一口咖啡，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你老公回来了，我们也就聊到这吧。”
    “希望以后我们再见的时候，不会是敌人。”
    陆冉冉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沈西泠站在不远处，朝陆冉冉招了招手。
    二人一同朝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路上，陆冉冉把钱钰的话简单转述给了沈西泠。
    “奶奶怎么说？”
    今天这出，他们算是彻底搞僵了与钱大嫂的关系。
    陆冉冉以为，蔡文淑是彻底失去自己的牌友了。
    但沈西泠却不这么认为。
    “奶奶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她装作不知道，就没人敢问她。”
    “年纪大了就是这点好处。”
    他顿了顿，随即补充了一句。
    “这是奶奶说的，不是我的评价。”
    陆冉冉“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真是有点幽默在的。”
    “不过，”她感慨道，“父母和子女的关系，好像比我想象中还复杂啊......”
    二人已经走到了车前。
    陆冉冉绕到了副驾的门边，就等着沈西泠开锁。
    结果他久久没有动作。
    “怎么了？锁坏了？”路然然喊道。
    “冉冉，”沈西泠认真地看过来，“你能陪我去个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