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奶奶是见到熟人了啊。”
在前往这位编辑的住所的路上,陆冉冉意味深长地感慨了一句。
这位编辑名叫马致远,是《每周影评》的资深编辑。《每周影评》发行了三十年,他也在编辑部工作了三十年。
当《每周影评》停刊的时候,马老也到了退休的年纪。
杂志上的联系方式早就已经失效。
沈西泠通过张玉芝,经过了多方打听后,终于拿到了马老的住址。和许多习惯于做文字工作的老人家一样,马老没有手机,家里只有一部老电话。
电话还常年占线,沈西泠和陆冉冉只好冒昧地直接前往马老的住址。
途中,沈西泠谈到了蔡文淑当时的异样。
“马致远是奶奶的大学同学,听说两人之间曾有过一段感情,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但是当时奶奶想出国,马老不同意,两人闹得很僵。”
“奶奶到了国外,给马老寄过很多信,都没有收到回复,这才觉得马老是铁了心要和她断绝关系,后来两人好像也没有联系了。”
陆冉冉感慨道:
“不知道奶奶见到这个名字,是不是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去。”
“也许她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寄出的信都没有回音吧......”
汽车向右行驶出主干道,来到一片树影浓密的狭窄车道上。根据张玉芝的消息,马致远住在离市中心不远的老巷子中。
那一片原是某厂的职工宿舍,也是当初最早建起的几栋住宅楼。
当时间来到现在,老旧的水泥楼面斑驳破败,在周围的高楼大厦的步步紧逼下,显得倔强又弱小。
马致远住在其中某栋的一层。
这里的一层都带着个院子,多数人不过堆些杂物,疏于打理,但马老的院子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宛如一座小巧而精致的花园。
密密麻麻的藤蔓与叶子遮住了向外窥探的目光。
整个小区都静悄悄的,少数几个坐在树荫下下棋的老人,向二人投来警惕的眼神。
“咦,有只小狗。”
陆冉冉瞧见一只土黄色的小狗正在院子的角落刨些什么,扯动了墙面上的花藤。
正当她要凑上去瞧一瞧的时候,一个苍老又愤怒的声音划破了寂静。
“小混蛋,哪里跑!”
就在陆冉冉转头的一瞬,只见一跟细长的棍子“咻”的一声落下。
紧接着,陆冉冉眼前一黑,木棍“蹦”的一声,结实地打在了某个人的背上。
沈西泠的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陆冉冉慌张地抬起头,担忧地看了沈西泠一眼。
“没事吧?”
沈西泠微笑着摇摇头,但陆冉冉能感觉到他握在自己肩头的手正微微用力。
而打人的那一边此刻已经围聚起许多拿着扫帚、晾衣杆等等的老年人。
“总算逮到了!这回可不能让这群小贼跑了!”
“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非得要做贼!”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眼见又要冲上来。
陆冉冉赶忙拦在沈西泠身前,解释道:
“老人家,你们误会了!我们是来——”
“管你来做什么的!反正是没安好心!”
“就是,正经人谁会偷偷摸摸地蹲在墙角啊!”
声浪一波接着一波,吵得陆冉冉脑子嗡嗡响。
这时,沈西泠迈出一步挡在陆冉冉身前,一手将陆冉冉揽在身后。
“各位老人家,”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说话比陆冉冉有威慑力得多,“我们想找一位名叫马致远的老先生,请问你们认识他吗?”
原本激进的人群停止了前进的脚步。
听见“马致远”三个字,有几位老人忍不住朝人群中的某个方向看了一眼。
“好哇!现在的小偷也太厉害了,看来是把小区里每个人的姓名家世都调查清楚了吧!”
一位头发花白,穿着白色衬衣与灰色长裤的瘦弱老爷爷中气十足地喊道。
这一声又再次将全场的情绪都点燃了。
“对,该死的骗子!离我们远点!”
“快报警!叫警察来,关你们十年,二十年!”
说着又群情激奋地举着扫把、晾衣杆要冲上来。
陆冉冉见情况不对,又一个箭步冲到沈西泠面前,对着人群中那位瘦弱的老爷爷大喊道:
“是蔡文淑奶奶让我们来的!”
“什么蔡文淑蔡武术的,我们不认识这个——”
“好了!”老爷爷中气十足地打断了周围人的话。
他放下手里的晾衣棍子,上下打量了陆冉冉和沈西泠几眼,最后落在了沈西泠的脸上。
没过一会,他便朝两人招招手,“找我的,跟我来吧。”
“诶,老马,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还帮小偷——”
“什么小偷!你们没证据就别乱说,小心我告你们诽谤!”
说完他转身就朝楼里走去,并示意二人跟上。
聚在一起的众人觉得无趣,愣是盯着二人的背影看了好久。进门前,沈西泠转身朝聚集在门口老年人群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众人闷闷不乐地散开了。
屋门是很老实的推拉铁门加上木门的双重门。屋内陈设简单,装修带着点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味道,还能听见收音机传来的刺啦声。
马致远让二人坐在黑色的木质沙发上,自己则颤颤巍巍的走向厨房。
走动的时候,宽松的裤管一荡一荡的。
“对不起啊,我们这住的都是老人家。上次有陌生的年轻人来,骗走了几个老伙伴的养老金,说是搞什么投资理财。”
“结果人家拿了钱就消失了,报了警之后,钱还不知道拿不拿得回来。”
他揭开搪瓷杯的盖子,小小喝了口热茶,抬着下巴示意对面二人也尝尝。
“外面天气热,不要喝太多冰的,上火。”
陆冉冉只能小心捏着玻璃杯口,吹了吹热茶飘散上来的热气,小心啜了一口。
“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马致远似乎对这两个“礼貌”的后辈很满意,语气脸色都没有刚才那么紧绷。
陆冉冉放下被子,双手有些紧张地搭在膝盖上。
“马,马老师,请问您对‘安宁’这个名字还有印象吗?”
“安宁啊......”马致远喃喃道,像是陷入了沉思。
突然,他站起身子,有些一瘸一瘸地走到屋内。
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后,马致远抱着一个大铁盒走了出来。
铁盒打开,里面满满当当地全是土黄色的信封。
“我记得,”马致远一边翻找着,一边说道,“这个小姑娘嘛,给我们杂志投了好多稿子,写得很有灵气。”
说着,他将一个硕大厚实的信封递到陆冉冉面前。
“你看看,这是她当年给我寄来的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