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是，老奴这就让小丫头们进来。”柳嬷嬷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现在满脸笑容，怎么看怎么怪异，“刚好新买了一批丫鬟，少庄主可以好好看看。”
    其实，山庄里各个院里的丫鬟都是有定数的，不过映雪阁很少有能留下来的婢女，再加上明懿不喜欢有婢女近身伺候，身边用的也多是小厮，所以院里丫鬟们的空缺还是不少的。
    这也是为何，明懿一开口要人，柳嬷嬷立马就安排的原因。或者说，她背后的人巴不得往映雪阁多塞几个眼线。
    不然，以她这样的老人，想要搪塞的又挑不出错的法子多的是。
    很快，一个个年轻的小丫头就被带到了堂前，很多人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面上都带着惶惶不安的神情。
    望着眼前这群年纪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们，宋清音不禁有些恍惚起来，仿佛透过那一张张稚嫩的面庞，已经能够瞧见她们往后漫长岁月里的人生轨迹。
    在这个时代，人命简直比那路边的野草还要卑微、廉价。底层的人们无论怎样拼命挣扎、努力奋斗，所求的无非也就是一个“活下去”而已。他们日复一日地辛勤劳作，却始终难以摆脱贫困与苦难的枷锁；他们在社会的最底层艰难求生，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和欺凌。而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阶层，则视百姓如蝼蚁一般，可以随意践踏、剥削甚至残杀。
    这些小姑娘们或许会被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从此失去自由身，过着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行事的日子；又或者被迫早早嫁人，成为传宗接代的工具，在婆家受尽委屈和折磨……然而，即便是如此悲惨的命运，对于她们来说，能苟延残喘地存活于世便已是一种奢望。
    现在她们站在这儿，眼底还带着懵懂，她们还不知道，之后面对的又会是怎样的人生。
    心底慢慢弥漫出一种名为悲哀的情绪，面上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怜悯与同情，也不知道是在同情她们还是在同情自己。
    明懿搭在椅子上的手轻轻的敲了两下，神色慵懒地掀了掀眼皮，笑道，“都在这了？”
    “是的。这些都是刚进庄里的。”柳嬷嬷躬身站在一侧，随时听候吩咐。
    听到声响，宋清音的眼神立刻清明起来，摇了摇头，将心底的情绪甩出脑子。
    她竟然沉溺在这种消极的情绪中去了，只是这种情绪似乎不是她的，更像是原身。
    像是同病相怜引起的共鸣。
    “阿音，你去挑挑。”明懿抬了抬下颌，语气平静地像是让她挑什么物件。
    不过也是，这些丫鬟不就是像物件一样被人挑来挑去吗？
    莫名的，宋清音心底涌起一抹不适。她不喜欢这种规则，但这是这个时代决定的，她阻止不了也更改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被同化。
    “……是。”宋清音低低的应了一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面前的人群有些茫然。
    挑什么样的？什么样的丫鬟才符合他的心意？明懿，真的是让她来挑丫鬟吗？
    想到这，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明懿，此时他正眯着眼，似有若无的目光落在柳嬷嬷身上，眼底深处还带着冷意。
    而柳嬷嬷此时听了明懿地话，神色变了又变，隐晦地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犹疑不定，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又没有开口。
    此时，宋清音看着柳嬷嬷，只见她不着痕迹了侧了侧身子，极快的扫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是没发出声音。
    宋清音看懂了她的唇语，回头看向她所说的地方。
    第三排左手第二个。
    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丫鬟，只是她看起来要比其他人平静的多，不悲不喜，丝毫没有对自己未来的忐忑。
    宋清音突然讽刺的勾了勾唇，她大概是知道什么了。明懿也未必就是让她来挑人的。
    想着，宋清音又往前走了两步，倨傲的抬着下巴，眼神挑剔的看着这一排排的人。
    别说，她本就容颜殊丽，又摆出了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还真是有几分唬人。
    见此，明懿笑了笑，眼底闪过一抹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宠溺之色。
    “这个不行，实在是太瘦啦！瞧着就没什么力气似的。” 宋清音脚步顿住，站在了第一个丫鬟身前。她微微眯起双眸，将那丫鬟从上到下地仔细打量了一番。只见这丫鬟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那纤细的胳膊和双腿，似乎难以承受过重的负担。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不满之色。随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迈着轻盈的步伐，向着下一个丫鬟走去。
    “太黑，少庄主不喜欢。”
    “虽说有丰腴美人，但这个太胖了些，不行。”
    “这个瞧着胆子太小，稍微大点的声音似乎就能吓到似的，不行。”
    “太丑。”
    每经过一个人，宋清音都会煞有介事的点评一番，然后摇摇头走向下一个。
    “太矮了。”
    “打扮的这么艳，是想去干活呢？还是想勾引少庄主？心术不正，不行。”
    “太臭了，你这是将一整瓶香膏都倒在身上了吧，熏到少庄主怎么办？”
    ……
    不大不大功夫，宋清音就以各种匪夷所思的借口淘汰了大半的人。
    柳嬷嬷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来越黑，忍了又忍才压下心底地不满。这些丫头都是她调教出来的，宋清音这样挑刺，是在明晃晃地打她的脸。
    偏偏她现在身后站着少庄主，如今少庄主都没开口，她又怎么敢说什么。
    而听着宋清音挑刺的各种原因，不少在旁边伺候的人都忍不住压低声，闷笑。见柳嬷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纷纷低下头来，死命压着嘴角地笑意。
    直到，看到宋清音停在一个小丫鬟面前，柳嬷嬷的神色才稍微缓了缓。
    “这个丫头不错，不卑不亢，看着是个能干的，你留下吧。”
    宋清音望着面前面容清秀的小丫头，脸上露出了些许满意。
    闻言，那小丫头立刻福了福身，脸上没多大变化，看着倒是很沉稳。
    至于柳嬷嬷，见她确实挑了事先安排好的人，脸上才多了几分笑意。落在宋清音身上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赞赏。
    看来，对于她的识时务很是满意。
    “抱了这么久，我胳膊也酸了。你帮我抱会儿吧。”
    宋清音对小丫头笑了笑，将一直抱在怀里的琴递给她。
    小丫头一愣，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么做。反应过来后，匆忙伸手，准备接过。
    见状，宋清音脸上笑容不变，眸光微闪。借着衣袖的遮挡，看似要将琴递给她，却是在她接住之前松了手。
    琴身一歪，就直直地往地上落去。
    宋清音惊呼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去接。在琴完全落地前堪堪扶住了琴身的一端，可是另一端依旧磕在了地上，磕破了一角。
    她心疼的将琴抱在怀里，摸着有些割手的一角，气呼呼的道，“你怎么连个琴都抱不稳，这可是少庄主最喜欢的琴了。现在这样虽然不影响使用，但少庄主肯定心疼坏了。”
    说着她朝明懿看去，眼神带了两分祈求，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明懿有些好笑，刚刚她的小伎俩自然瞒不过他的眼力，更何况她挡住的一侧只是遮住了柳嬷嬷的视线，他的注意力又一直在她身上，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
    只是可惜了他的这把“绿绮”，万金难求的名琴就这么折损在她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