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队的邢大队长接待了他们。
邢大队是张队在警校的师兄,对这桩案子互通有无,邢大队也知道他们的身份。
余伊的笔录让警方更加了解余华森的交际圈,这对案件的调查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说实话,这是刑大队从警十多年来,遇到的最为残忍的凶杀案。
凶手杀人手法极其残忍,在死者活着的情况下击碎其脑颅。
事后抹干净所有指纹,潜逃、失踪。
这种案子一般都是熟人作案,在死者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击即中。
塘村是塘栖下的一个小村,监控覆盖率并不高。
余家的自建房又是单独一栋,最近的邻居离他家都有两百米,所以,余家来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争吵、打斗,没有人知道。
余华森之前打了建房报告,报告下来,审批不过,村长上门来安抚解释。
早上八点来喊人,没声音。
九点来喊,没声音。
十点,还是没声音。
村长觉得奇怪,屋前有车,二楼阳台上晾着衣裤,余华森应该在家。
村长叫了几个邻居一起进屋,这才发现倒在楼梯口的余华森。
血流一地,脑浆炸裂,黄色和红色混在一起,黏糊恶心。
从没见过的画面,怕是这辈子都忘不了了。
不过这些事,刑大队没有细说,只简单地概括成了一句话,“村民找他有事,发现了尸体,立刻报了警。”
余伊强撑精神,“我能看看他吗?”
商盛皱眉,偷偷向刑大队摇头。
“我不碰他,就看一眼,最后一眼。”余伊乞求。
刑大队耐心解释,“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尸体已经运到法医部,法医尸检,为死者说话,还原事情真相,你也希望尽快找到凶手吧?”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他?”
看着小腹微隆的余伊,刑大队尽量说得不那么冷漠,“法医尸检完会发死亡证明,然后联系殡仪馆,殡仪馆有美容师,可以让死者走得体面。”
余伊默默点头。
只能点头。
刑警总队连夜侦查,锁定了嫌疑人,蒋媛媛。
张队在京城火车南站的地下隧道逮捕了她。
被捕时,蒋媛媛没有任何反抗。
供认不讳。
从报案,到凶手认罪,前后不过十小时。
翌日早晨,余伊哭着醒来。
夜里做梦梦到了余华森。
年轻的他英俊、清隽,笑起来眉眼弯弯。
他牵着余伊的小手去水北看热闹。
水北人多,他让她骑在自己脖子里。
然后她说,爸,我都26岁了,怎么骑你脖子里?
余华森笑着感叹,哎呀,我的小宝贝怎么一下子长成大姑娘了?!
余伊笑他糊涂,笑哭了。
醒来,痛哭了。
商盛一直守在旁边,见状,叫她名字,让她清醒。
“凶手找到了。”
“谁?”
“蒋媛媛。”
余伊说不出话来。
“蒋媛媛态度还算不错,道出了事实,认罪、悔罪,与警方得到的线索一致,死因明确,所以,可以不用尸检。我已经联系了殡仪馆。”
不用尸检,但需要美容,商盛希望余伊见到的,是体体面面的父亲。
“伊伊,让你爸葬在哪里,你来决定。”
“我?”余伊更加痛心,“阮怜玉不管,对吗?”
商盛沉声道:“嗯。”
“是阮怜玉告诉蒋媛媛我爸老家的地址,对不对?”
“嗯,阮怜玉告诉她,只要说服余华森净身出户,就原谅她。她真的找到了塘村,与你爸发生了争执。”
真狠啊,这对表姐妹,都是狠人!
余伊见到余华森时,余华森已经穿好衣服,安详地躺在冰棺里了。
美容师将余华森化成年轻时的模样,白脸,浓眉,高鼻梁,红唇,建模一样的脸,还有下颌线。
余伊快不认识了。
美容师有心,还给余华森的头上戴满了鲜花,为了遮掩巨大的恐怖的伤口,以及无法修复的颅骨。
今生簪花,来世漂亮。
余华森生前有多风光,死后就有多凄凉。
前来吊唁的只有老家这边的几个亲戚,寥寥数人。
他生前的朋友一个都没来,有几个联系了余伊,因为京城事多抽不开身,只能电话里慰问一下。
更多的,连个慰问电话都没有。
阮家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罢了,人死如灯灭,来与不来,没有区别了。
余伊披麻戴孝在灵堂守了两天。
晚上商盛替她守。
第三天,恰逢谷雨,商百川和赵书琴来了。
余伊很意外。
公公因为身体原因,极少出门,离京更是难得。
婆婆也是一向来都看不惯余华森的行为作派,心里嘴上都是嫌弃。
可是,他们居然会来。
余伊很感动。
“爸,妈,你们怎么会来?爸,您身体可以吗?”
赵书琴直爽,开口便说:“无论如何也是亲家,我们不来,是我们失礼。他可以不端正行为作风,我们不可以失礼。”
商百川轻咳一声打断,转而是慈祥柔和的笑意,“伊伊,我身体还行,要保重身体的人是你啊。”
熬了三天,余伊已经十分憔悴,眼下的乌青很重,脸也有些不正常的浮肿。
她勉强一笑,“我没事,多亏有阿盛在。”
商盛亦是憔悴脸,下巴上有了青灰色胡茬,又短又密。
“阿盛是女婿,这都是应该的,”赵书琴帮商盛整理了一下头上代表重孝的白布帽,“京城的长舌妇很多,料理完这边的事回去,依然要照顾伊伊各方面,身体重要,情绪也很重要。”
商盛郑重点头,“我知道。”
到时间了,一号炉,余伊和商盛送余华森上路。
两人一起按下火化按钮,一切都化成了灰烬。
此后,尘归尘,土归土,所有关于余华森的喜怒哀乐,或对或错,都不复存在。
塘村庙的旁边有个安乐堂,村里有人过世,都会将骨灰盒放在安乐堂里。
几代人都在这里。
旁边就是寺庙,每天晨钟暮鼓,遇到大日子,还有高僧诵经。
余伊看着骨灰盒上余华森的照片,说道:“爸,这里热闹,还有爷爷和奶奶陪着您,不会寂寞的。”
商盛将一块红丝绒的盖布仔细地盖在上面,“爸,您这一生,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也算尽兴。余伊您不用担心,您还是担心担心您儿子吧。”
余伊转头瞪他,最后的告别,说这?
商盛笑笑,“别那么严肃嘛,爸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