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程度上来说，林间鹤的确是一个对于情绪感知较为迟钝的一个人，所以这么多年日夜的相处和陪伴，那人都没有看出自己的心思，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将这份感情隐藏得太过于隐秘，毕竟那时的她也处于迷惘探索的过程中。
    可是如今想来，自己应该也释放了不少的信号，以及唯独对那一人，最特别的相处方式。
    在相叶悠面前，她会保留着一份难得的少女心思，在她的面前，自己好像不是那个没日没夜坐在研究室里做研究的女科学家。而是像姐姐口中所说的一个再寻常不过，最平凡的十八岁少女。
    她会做一些恶作剧，也会故意刁难对方，还会时常跑到组织外的公寓里居住，也只是为了让那个房间里有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即便她不懂这份心情，但那人的存在，的确能让她感受到陪伴与安心。
    那时的她或许还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并不讨厌相叶悠，反而还很依赖她。
    有很多次，她都不经意地将自己的小心思表现在了日常的一举一动之中，可是对方却像是一个还未开蒙的孩子一样，看不出一点多余的心思。
    让她平白生闷气，觉得自作多情。
    她向来不是一个主动的人。
    所以一来二去，她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就愈发的固定了起来，而自己也在那夜以继日的实验中慢慢淡忘了那份在黑暗中闪耀出来的感情。
    直到姐姐的死，才让这一切都像是触发了催化剂一样，她那原本稳定平淡的日常生活，也如同那在海面上远行的孤舟，猛然间被一股巨浪席卷而来，变成了一块又一块四分五裂的残骸。
    那时，她才骤然清醒。
    原本的她，因为有了相叶悠这数年的陪伴而渐渐不再感到孤独。在那名为人生的海面上，有一艘与自己共同前行的孤舟。
    两叶孤舟共同行驶在这海面上，她们之间相同的经历，相同的过往，甚至同样出身于黑暗，很快地便靠近在一起。
    就这样默契，且无人打扰地前行了数年。
    直到那一刻，她才发觉一直以来自己都生活在自己的幻想中，这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而两艘共同前行的孤舟，也终有一日会在这旷阔的大海中分别。
    她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去思考，那对于自己来说如同“童话”般的未来。至于那份感情，她也在离开组织的那一刻就全部将它埋在心底，做好了再也不要将它打开的准备。
    并且极端地怨恨上属于那个组织的每一个人，包括相叶悠。
    想到这里，她突然又回忆起什么事情，将那拿在手里的书本合住，平放在双腿上。
    “......”
    “有一件事情，我一直很想问你。”
    瞧着那人又平白严肃起来的语调，林间鹤也不禁坐直了身子，“什么事情？”
    “...那日，我被关在毒气室里等待着组织的处决，如果当时我没有服下那颗药，你会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只是这并非去试探那人的心意，而她也想知道，如果自己没有服下aptx4869，眼前这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蠢事来。
    没错，在她看来那的确是一桩蠢事，正是因为她服下同样的药变小追了上来，所以她才确定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喝下那颗药，这人也一定会做出一些不要命的举动来，将自己救出来。
    她知道，可是却还是想要听到那人亲口回答。
    听灰原哀突然说起那时在组织里的事，林间鹤稍稍停顿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头发笑了笑。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准备好把你从组织里救出来了。”
    “这么一想的话，你如果不吃那颗药，我把你从组织里带出来，这样我们的命运就会紧紧地捆绑在一起，那岂不是你一辈子都不能跟我分开了？”
    瞧着那人不着四六的语气，显然是没有认真去回答这个问题。不过林间鹤的回答倒是在她的意料之内，这个一向以武力至上的人，恐怕在那样的状况下，也只会做出这样飞蛾扑火，以卵击石的举动吧。
    “你真的是个笨蛋...”
    听着那人的语气，林间鹤脸上的笑容也不禁收敛了几分，她看着身旁灰原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显然说这些她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一时兴起去提及的。
    这次，林间鹤握住了那人的手，感受到手背上传来一阵温暖的包裹感，灰原哀不禁抬眼看去。便瞧见那坐在自己身侧的人，此时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
    “傻瓜，我自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做出那个决定的。”
    林间鹤语气平淡，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一样，就那样静静地叙述着。“其实那一瞬间我已经想好了，无论结局如何，无非也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我们一起活着逃出去，另一种...”
    她语气稍稍一顿。
    “就是我与你一起共赴黄泉。”
    说着，林间鹤忽而轻笑一声，“说来也的确蛮奇怪的，明明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应该说连我自己都无法确定自己当时的感情究竟是怎样的...”
    “不过我只知道那个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不能死，我也不想你死...”
    “所以即便是赴汤蹈火的情形，哪怕付出生命，我想，我也一定是想你活下来的。”
    “......”
    “毕竟，我的职责就是保护你啊。”
    林间鹤说了许多，可这些话听进灰原哀耳朵里，却难以叫她高兴起来。她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因为有人在意着自己，另一方面，她又因为那人把自己的生命当儿戏而感到生气。
    可是她却又说不出什么重的话来，面对一个一心一意为自己的人，她又怎么能用冷漠理智去对待。
    倏地，她将额头抵靠在林间鹤的肩膀上，轻轻勾着那人的手指，语气有些沉闷。
    “......”
    “就算你牺牲自己让我逃离组织，我也不会高兴的...”
    “更何况，没有你，我恐怕也没勇气走到这里。”
    听着灰原哀发自肺腑之言，林间鹤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来。此时，那人的体温，身上的气味，以及紧紧相扣的双手，包括其话语中细微到难以察觉的感情。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她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傻瓜，你比想象中要勇敢坚强。就算没有我，你也会很好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