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为着昨夜东宫失守之事,宸帝发了很大的火气。
连夜斩杀了一个左都尉还不够,端坐龙椅听政时,又将这把火,灼烧到了禁军统领身上,直接罚了半年的俸禄,又降下了失职之罪。
“说起来,皇弟宫中的护卫,倒是太过松懈,依本王之见,当严惩不怠问罪诛连。”经过一夜的辗转思虑,煜王总算觉察出了些蹊跷,东宫的防守未免太薄弱了些。
且这次他并未有任何行动,难保不是游慕刻意安排的‘刺客’,一场遇险,他获得了再次入朝的机会,从利弊关系来看,对方有意设计的可能性太大。
“东宫的兵力如何,用不着大皇兄来置喙,他们有错本宫自会处置,只是依皇兄之见,难不成着禁军怠慢到如此地步,还罚不得了?”朝堂之上,游慕并未给煜王留情面。
任谁都知晓太子曾被困东宫,圈禁三年之久,东宫那些守卫的兵力,早就被削减大半,煜王这样的言辞,着实戳在了太子的伤处。
因而,在游慕阴沉着目光刺回去之时,殿内大臣也并未顺着煜王的言辞朝着对方的思绪想,只当是煜王见太子回归,心生忌惮蓄意挑刺。
“本王并非此意。”眼见着对方要将父皇带出来,煜王当即否认。
但饶是如此,也惹了上座的皇帝不快。
“行了,你们两个都住口。”宸帝发话,两个皇子当即噤声,文武百官垂头静默。
“如今禁军左右都卫将军空缺一人,就由……那个叫彦成的中郎将顶上吧。”禁军出了这么大的疏漏,宸帝觉得确实应该敲打一番,增添一些新人上位。
之所以记得这个叫彦成的小将,还是当日近郊遇险一事,当初除了游慕那孩子为他挡了一箭,便数这个小将冲在最前锋,勇猛无畏的样子确如良将。
依照救驾之功,宸帝当时便应该封对方一个上乘的品级,只是当时萧贵妃对这次遇险颇有微词,而宸帝自己本就是多疑之人,重用的圣旨便被搁置。
只升了一个品阶,对方依旧做着不起眼的小将。
这两年的查验下来,这彦成倒是没什么问题,家世清白,没什么钻营晋升的心思,以至于两年来依旧在位置上不曾有过变动,与太子也并未有什么交集。
原本还寻不到合适的契机,当下倒是可以将这个彦成抬一抬。
大殿外,内监高声传召,宣彦成觐见。文武百官的注视中, 一个身披银甲、浓眉圆目的年轻小将,面色敬重的走上大殿。
“臣,彦成,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宸帝拂袖示意彦成平身,瞧着这小将不卑不亢,眼底满是忠勇的模样,心下满意。
“几年前你救驾有功,只是当日并无合适的职位封赏于你,如今禁军的左十二部,便交由你来统领,也不算埋没了你的一片忠心。”
“微臣,叩谢圣恩!”彦成垂头叩首,额骨磕在地面,声响不小,足可见其恭顺。
两年多来的隐忍,而今一招高升,彦成面色难掩激动,在高涨的情绪之余,那些压在心间翻涌的酸涩,在扫过大殿一角之后,被他尽数被遮下。
看着彦成叩首谢恩,游慕立在一侧,目光只稍稍停顿几秒,便从对方身上挪开。
之后殿内的事宜,他便没有着意去听,依照宸帝的叮嘱,尽量保持着安静,不与朝臣起冲突。
当然,只要他不挑事,朝臣们自然不会主动招惹。
毕竟身处在大启朝堂的人都清楚,他们这位太子殿下,在三年的监禁之后,性情大变,曾一度发疯砍死过四位官员。
这件事,还是被宸帝亲自压下去的。
纵使这位太子失势已久,也依旧不是他们能得罪的。
下了朝,游慕带着在殿外候着的江涯折身回宫,出宫门的路上,又遇煜王拦路。
“皇弟,可是要去户部都管账目?你多年未曾处理过这些,不若皇兄陪你过去,也好帮你看顾一二。”
伸手拢了拢江涯披在肩头的大氅,不喝酒的时候,周身冷的厉害,游慕抬手蹭了蹭鼻尖,带着几分倦怠,并不理会煜王。
只是这人并不清楚分寸,抬脚跟随,非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出了宫门,游慕朝着相反的方向踱步,在煜王讶异的目光中,哼笑出声:“皇兄还是快去忙吧,孤就不奉陪了,昨夜那些刺客,还等着孤审问呢。”
带着几分轻蔑的讥笑从眼眸中划过,游慕转身坐上轿子回宫。
留下长街上的煜王面色莫名,冲着对方远去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若这刺客是游慕自己的人,又怎会这般大张旗鼓的说出要审讯的话……
蓦然想到了什么,原本要去工部的煜王脚下偏折,抬脚去了后宫。
霞芳宫内,三皇子游珩正在向着萧贵妃问安。
萧贵妃对待这个记挂在自己名下的养子虽不亲厚,但毕竟是皇子,又是她承儿的一份助力,这几年对待游珩也算尽心,照例询问着课业的进度,又告诫游珩要时刻谨记关切宸帝。
“母妃放心,儿臣定牢记于心。”游珩点头应下,他如今十八,是该到封王出宫开府的时候,这段时间他请安来的格外殷勤些。
“行了,你先下去吧,你父皇连日在前朝忙于公务,想来是不会在此刻过来的。若他来这儿,本宫自当为你考虑言说。”萧贵妃知晓游珩心中所思,应下之后便将人遣走。
游珩虽心有失落,也清楚对方所言不虚。
再来,他生母早逝,能寄养在萧贵妃名下已是万幸。
明知上头有大皇兄压着,萧贵妃不可能为他谋划太多,又或是纵的他越过了大皇兄,但目前的境况来看,游珩能依附的,也只有大皇兄和萧贵妃。
正垂头苦思,一抬眼,正巧遇上大步走来的皇兄游承。
游珩扬起笑脸,赶忙迎上去:“大皇兄,可是要来向母妃问安?”
只是对面的人脸色并不和煦,板着一张脸,不由分说将他拉入一侧的偏殿,眼见四下无人,才低头问询:“昨夜太子东宫遇刺……”
“皇兄,太子可有受伤,我听闻东边闹的厉害,便叫小印子打探了一番……”闻言,游珩眼睛微闪,而后带着几分激亢的反问。
煜王蹙起眉头,听着游珩的话音不对,立刻意识到问题所在:“是你派出的刺客?”
“皇兄,游慕那个贱人总是横在您的身前,若他死了,您就是太子了。”游珩想的太过简单,急于投诚表忠心,丝毫没有察觉到煜王越来越沉的视线。
“住口!”
煜王气急,压着声音一巴掌扇过去,直骂游珩蠢。
游珩做下的事情,与他和母妃做来有什么区别,父皇本就因为此事,着意给了游慕权利,若是这件事被游慕捅到父皇面前,他怕是不好解释。
“蠢货,谁允你自作主张的!你中了人家的算计了!父皇对此事如此上心,若是你被查到,我和母妃都会被你连累死的!”气不过,煜王又朝着游珩踢了几脚,而后推门,甩袖离开。
煜王并不认为游珩的那点人力足够突破东宫防守,那便只能是游慕蓄意放纵,为的便是在父皇面前施展苦肉计。
眼下,他们分明是给游慕做了嫁衣!
“你给我老实些,再擅自做决定,便别怪我不管你!跟我过来!”煜王急匆匆忙着去为游珩闯出的祸事抹平痕迹,低吼一声,要身后的游珩跟上去。
原本兴致勃勃在人前邀功,却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游珩即便不得宠爱,可他终归是皇子。
如今这般被叱骂,内心自然是不甘愿的,一番好心被人落了面子,但纵使心中再怎么不满,游珩也清楚,除了大皇兄,他没有其他枝干可以依附。
忍下眼底的恼怒,游珩调整好表情,抬脚跟上煜王的脚步,垂着头不住道歉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