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连无辜？”姬燕飞似乎有些疑惑不解地重复道。
“没错，燕飞，你知道什么叫做无辜吗？
无辜，就是指没有罪过的人。
姜夫人她是有罪过的，所以，虽然你杀害她的做法极不妥当，但总归也算是恶有恶报。
可是，她的两个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他们母亲的罪过。
你去加害他们，就不再能算是报仇了，只能说是牵连无辜！”
“哼，说的倒是好听，不能牵连无辜，多么高尚而圣洁的想法啊。
但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理解我的痛苦！
如果，你是站在我的角度上来考虑问题，你绝对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错了，虽然我不是你，也没办法和你看待问题的思路一样。
但倘若我遇到和你一样的事情，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去伤害无辜的人。
因为，那样的行为，不但可能会遭到因果报应，更会造成我那位已故亲人的遗憾！”
姬燕飞愣在原地，显得有些迷茫的看着未央。
未央轻叹了一口气，目光哀伤的望着姬燕飞缓缓说道。
“燕飞，你一直那么爱戴你的姐姐，想尽一切办法为她复仇。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姐姐生前那么温婉善良，她怎会允许你做出如此多阴森可怕的事情？
你现在的做法，对得起她的在天之灵吗？
难道你真的想要看到她在九泉之下，都要因为你的性情暴虐，跋扈任性而不得安息吗！”
姬燕飞沉默良久，突然冒出一句话。
“不得不承认，你说的倒是挺有道理的。
不过，现在的你，只是一个旁观者。
如果你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振振有词吗？”
未央有些不解的看着姬燕飞，却发现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的冷笑。
“未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在申氏时的全名，是叫姜未央吧？”
未央愣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姬燕飞说的没错，申氏家族的人姓姜。
按照祖制，贵族家庭的男子称氏，女子称姓。
所以，未央的全名，之前的确是姜未央。
只是，在进了晋宫后，她被诡诸认作了在民间遗落的女公子，所以才改名为姬未央。
“那你知道，你之前为何会叫姜未央吗？”姬燕飞又继续问道。
未央不解地答道：“因为，申氏家族的人都姓姜。
男子称氏，女子称姓，难道这个简单的道理，你会不懂吗？”
姬燕飞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姜未央，你还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不，应该是说，你的母亲太过聪明了，聪明到连这一点都能想到。”
未央更加疑惑地看着姬燕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未央，你母亲之所以把你送去申氏，是因为申氏是她祖先的同宗支脉，申氏和你的母亲，有着同样的姓。”
未央的思绪一点点变得混乱起来，太多的细节顿时冲入她的脑海。
阿瑟和阿豆一直以来对她近乎谦卑的尊敬，诡诸偶尔来看她时露出的诡异复杂的眼神，还有申氏家族的亲人把她送出家门时，那充满疑虑和担忧的表情。
还有许许多多她当时觉得很奇怪，之后却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渐淡忘的细节，现在却都重新涌入了她的心头。
就比如，君父明明说过，她的母亲是申氏女，因为难产在生下她后就去世了。
所以，她才会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生母。
所以，她的生母也没有办法陪她一起入宫，没办法被纳为诡诸的妾室。
因为，她已经去世多年了，人死如灯灭，纵有再多的遗憾都挽回不了。
可是，未央之前从来都没有在申氏家族里听说过这位已经亡故的“生母”的存在。
申氏家族的每个人之间的亲戚关系，她几乎都知道。
即使是有些亲戚很早就去世了，但在平时闲聊谈话时，也偶尔会被人提到几次。
她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谁家曾经有过一个早逝的女儿。
这个所谓的“生母”就像是凭空捏造出来的一样，找不到任何的身世痕迹。
再比如，她曾经打听过，在自己出生的那两年，君父一直都是整日待在曲沃的宫中忙于战事筹备。
那时候，正是虢国、芮国、梁国、荀国、贾国联合起来，一起讨伐曲沃的关键时期。
年迈的先武公早已无心亲自处理所有的政事，几乎所有的大事小情都是由当时的世子诡诸代为完成。
再加上，翼城那边不停施加的压力，当时的曲沃可以说是面临着数不胜数的内忧外患。
整日忙于政事，经常还要登上战场杀敌的诡诸，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兴致去曲沃民间邂逅佳人？
更别说，那时的他，正是跟那位不幸早逝的世子元妃感情如胶似漆的时候。
这段传遍曲沃的佳话，她早在刚记事的儿时就已经有所耳闻。
这也是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身世半信半疑的原因。
她根本不相信，传言中如此痴情于世子元妃一人的男子，竟然会闹出跟民间女子春风一度，还导致对方怀上身孕后独自生女的绯闻轶事。
这些零散琐碎的细节，让她本能的想要逃避，却又感到无路可逃。
燕飞冷酷的声音就在此时轰然响起，宛如震耳欲聋的惊雷。
“姜未央，你就是姜佩跟晋诡诸私通所生的亲生女儿，你听清楚了吗？
你是我最痛恨的两个仇人的亲生女儿！
你的身体里，流淌着我最厌恶的两个人的血脉。
你的存在，每时每刻都让我觉得极其的恶心。”
未央顿时感到她的整个世界仿佛都要崩塌了。
她曾经那么深切地对那位传闻中柔弱可怜的世子元妃感到惋惜，更对曾经独自一人熬过寂寞孤独很多年的姬燕飞感到同情。
她也曾经因为姬燕飞绘声绘色的描述，对那位恶毒无情的姜夫人产生过痛恨。
然而，现在姬燕飞却清晰地告诉她，她的母亲就是那位姜夫人。
那个毒害夫君的正室，让姬燕飞一直深感厌恶的毒妇，竟然就是她的亲生母亲。
姬燕飞一步步走向未央，站在未央的面前，凝视着未央泪流满面的脸庞，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容。
“怎么样，姜未央？被我的话吓了一跳吧。
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愿意相信我的话，还想要我拿出更多的证据来？”
“够了！不要再叫我姜未央了！我是姬未央！”
姬燕飞放肆的笑了起来，未央含着泪看着眼前的女孩。
这个女孩，曾是她最亲密的妹妹，此刻却变得眼神格外的阴险恶毒，透着一种凶狠的冷酷无情。
其实，她明知燕飞是在故意用“姜未央”这个全名刺激她的神智，提醒她其实是姜夫人之女。
但当她大声阻止燕飞的刹那，还是莫名的产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心痛感。
她曾经用了十年这个名字。
而且，此前她还一直把这个名字作为自己是申氏之女的证明。
申氏家族在曲沃也是个极有名望的家族，尽管没有像桓庄之族那样的财富和势力，却也非常受人尊敬。
她之前一直因自己名叫“姜未央”而感到自豪，虽然她的家族祖先其实是从齐国来的异国小宗，但他们早已经通过多年努力在曲沃当地扎根稳定下来，成为了完全落地生根的晋国人。
想不到，如今这个名字，却成为了她即将伴随一生的耻辱，竟让她迫不及待的想要除去。
她很清楚，排斥“姜未央”这三个字，不仅意味着她将会成为一个不肯承认生母的不孝女，更意味着她要抛弃自己曾是申氏之女的身份，抛弃她曾经无比珍视和怀念的过去。
但是，她实在是无法接受，自己的血脉竟然与一个谋害他人的毒妇相连，更无法接受自己竟然被申氏家族隐瞒了身世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