阍人安看了看四周，才小心的低声说道。
    “当年，君主把您和小公子送去了民间之后，就对姜夫人宫中知道此事的人全部下了令。
    倘若谁随便在背后嚼舌根，散播出去关于姜夫人诞下双生子的流言，被他抓住了就会酷刑处死。
    之所以没有直接把知情的宫人都全部杀光，是因为此事毕竟瞒不住多少人。
    知情的宫人牵连甚广，要想真正的完全掩盖住，那恐怕要把当时大半个曲沃宫里的宫人都全部杀光才行。
    君主当年还只是个没有继位的世子，当然不敢贸然这么做。
    所以，这件事就成为了晋宫里大家心照不宣的秘闻。
    十几年来，大家一直都在后宫里偷偷的流传关于君主和姜夫人的故事。
    甚至，小奴有些怀疑，就连武公自己也是听说过的，只是懒得计较罢了。
    总之，大家虽然不敢公开在明面上四处散播，但若是想背地里打听到足够多的消息还是不难的。
    “也就是说，在这个晋宫里，任何人都有可能知道一点这个秘密？”
    “没错，正是这样。”
    未央看向阍人安的目光中不禁带上了些欣赏，她鼓励般地继续问道。
    “那依你看，谁会知道的最详细？”
    阍人安看着未央迟疑了半晌之后，才试探性的答道。
    “其实，少主人，您有没有想过，去问问当年负责将您养大的家族呢？”
    “既然他们收养了您，就一定知道不少的线索。您为何不直接去问他们呢？”
    未央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想过申氏家族可能会出卖姜夫人。
    但是，不得不说，能知道申生就是她那个哥哥的，似乎也只有申氏家族最有可能了。
    姬燕飞仍然坐在窗前，此刻的她，正在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才的那一幕。
    “为什么？你和他们非亲非故的，为什么要护着那两个孩子？”
    “我没有护着他们，我是认为你不应该牵连无辜！”
    姬燕飞静静将头倚靠在墙上，眼角有一滴眼泪缓缓流淌了下来。
    她紧紧握住脖子上戴着的那串珠石项链。
    这条项链，是她姐姐留下来的唯一的遗物，后来也成了她最心爱的东西。
    “我真的是在做错事吗？”
    姬燕飞用力地摇了摇头，喃喃地自言自语道。
    “不，不会的，我是在为姐姐报仇。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该得的，他们根本就不能明白我心中的痛苦，任何人都不能明白！”
    泪光模糊中，姬燕飞仿佛再次看到了童年时的自己。
    那时的她，是那么天真活泼，无忧无虑。
    她，原本是姬姝最小的妹妹，贾国后宫妃嫔所生的众多庶女之一。
    她的父亲，当时根本无心关注这个身份卑微的庶女。
    所以，她的名字是母亲给取的。
    母亲没什么文化素养，看到天边的飞翔的燕子，便给她起名为燕飞。
    也许，当时的母亲，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跟她一样毕生困在后宫高高的院墙里。
    她希望女儿能像燕子一般尽情飞翔在高空中，挣脱一切的束缚，得到想要的自由。
    但是，后来，她偶然间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一首歌曲。
    那是《诗》中的《邶风·燕燕》一章。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所以，后来的姬燕飞总觉得，她的母亲当年苦思冥想才为她取好的这个名字，却似乎注定了她一生悲惨的命运。
    她是个过早成熟的女孩，从刚懂事起，她就已经深知自己在这贾国的后宫里毫无地位。
    即使贾国没有亡国，她的地位，也不会比一个普通的女奴高贵到哪里去。
    贾国虽是个小国，但国君却荒淫无比，在后宫中容纳了无数俏丽婀娜、貌美多姿的女奴。
    这些女奴们，大多都为贾公诞下过公子和女公子。
    但是，因为数量实在过多，贾公不得不将这些公子都随便分散安排到各个属地，由具有贤才的卿大夫代为照看。
    至于那些女公子们，则直接安排她们和普通女奴们一样在贾宫里做些家务细活。
    想到这里，姬燕飞便忍不住自嘲的一笑。
    还有哪个国家的女公子能活成这个样子，每天跟女奴们同吃同住同劳动，简直就是个荒谬的笑话。
    在春秋时期几乎所有的国君眼里，无法继承大小宗的女公子们，仅仅只是可以用来和亲，笼络其他国家邦交的工具而已。
    除此之外，她们没有任何价值。
    也许，正室夫人或是宠妾所出的女公子，会稍微多受到点国君的疼爱。
    在她们及笄后，国君也会稍微多费些心，替她们找个稍微好一点的归宿。
    但是，她们最后还是都难逃被强行联姻给某位陌生的异国公子，甚至年迈国君的命运。
    父母之命，在家从父，一直都是这个宗法制社会里最难以抗拒的理由。
    更何况，姬燕飞不是这样备受宠爱的女公子。
    她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国君庶女，姬燕飞的母亲也并非贵族，从来不受贾公的宠爱。
    原本，姬燕飞还天真的以为，在贾国的历史上，曾经出现过一个例外。
    那个例外的名字，叫做姬姝。
    虽然姬燕飞和她以前从未见过面，但她却知道这个女子在血缘上是她宗室里的姐姐。
    在姬燕飞刚记事的时候，她的母亲就经常告诉她。
    她的这个姐姐姬姝，也同样并非是夫人或宠妾之女，却拥有了一段美好幸福的归宿，那便是嫁给了当时的晋国曲沃英勇魁梧的世子诡诸。
    诡诸年少时颇有个性，素来行事崇尚自由，潇洒不羁，生平最不喜欢受到任何约束。
    他在成年时，就发誓过此生绝不为了遵从父命而违心迎娶自己不喜欢的女子。
    他也绝不会随意在后宫增添妾室，此生他都只会忠于一个人，那就是他真心爱上的人。
    然而，那个能让他真心爱上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以至于诡诸直到二十五岁时，依然孤身一人，从未临幸过任何女子。
    自然，也没有过任何的后代。
    当时的曲沃伯晋称，看着固执不肯留下后代的儿子都快要急疯了。
    他毕生都想要统一晋国，然后再不断吞并掉周边的邻国，最后称霸中原。
    但是，要实现这个伟大的目标，必须要靠后代们的子嗣不断绵延。
    每一代的国君何时生下优秀的后继之人绝不是等闲小事。
    历史的经验告诉晋称，只有尽可能地留下更多子嗣，才能在这些子嗣中选拔更具才能之辈委以重用，永葆自己的江山社稷稳固。
    倘若诡诸早早地就与其他诸侯国的某位宗女联姻，那二十五岁的他估计都能有好几个小公子了。
    所以，看到自己的世子诡诸一直坚持孑然一身，晋称气得简直暴跳如雷。
    可是，诡诸却毫不在意，无论晋称如何威逼利诱劝他娶妻，他都只有一句话：
    “我不愿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