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此前,赵馨予和黎影儿都觉得,既然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已经结束,这摩天岭一带,地处偏远,人迹罕至,应该是平安无事的了。
却不曾想,刚到此处还不到一两个时辰,就被人厉声呵斥。
惊疑不定之际,两人抬起头,循声望去。
六个劲装结束,用一块黑布遮住小半张脸的军汉,手持单刀,正缓缓地走了过来。
暗暗地吸了一口长气之后,赵馨予竭力要使自己冷静下来:这伙人既然以布蒙面,自是不愿意暴露身份,自是不同于常人了。嗯,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确认一下他们的身份。
“哦,是夏侯衡夏侯将军手下吗?”赵馨予大着胆子,索性这样问道。
六个军汉均是眼光猛闪,显然甚是惊诧。
这一边,赵馨予也发现了,突前的那一位军汉,刀柄上还单独缠着一小块红布,应该就是这一队人马的小头目了。
果然,突前的这位军汉刀尖向下,朗声说道:“这位姑娘,你如何得知夏侯将军名讳?”
他的这句话,其实也透露出一些信息来了。首先,他是知晓“夏侯将军名讳”的,而且还是颇为熟悉的那一种,要不然,为什么要问对方这样一句呢?说得再直白一点,他和另外五人,就是那“夏侯将军”的部属,他最想知晓的,就是眼前这两位陌生姑娘的真实身份。
“夏侯将军嘛,”赵馨予不紧不慢,试着这样说道,“一向身先士卒,对此,本座还是略知一二的……”
这一瞬间,她的意思是,对方六个人,三倍于己,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撕破脸。
在圈子里,没有一定的职位,是不能也不敢自称“本座”的。赵馨予身为蜀汉锦官主管,如此自称,也无可厚非。只是,这一刻,跟敌对的曹魏一方的军人也这样说,倒是没有多少自谦的成分了,相反,倒是包含着某种先声夺人的意味。
然而,对方那位领头的军汉却是会错了意,被带偏了思路之后,半信半疑之际,他这样说道:“哦,恕末将眼拙,姑娘是哪一部分的?”
也就在这时候,一直不曾开口的黎影儿,只想着如何让对方打消疑虑,就这样说道:“回去以后,去问一下庞晓霞庞姑娘吧?”
也就是说,她是在暗示对方,自己直属于庞晓霞一系。
“哈哈哈,是这样……”站在那军汉偏左一侧的一位下属大笑起来。
那笑声,狰狞之中,还带着几分得意。听得出来,除了讥讽对手,就满是洋洋自得了。
这讥笑声,使得黎影儿有点不安起来。
其实,就是那领头的军汉,也有点大惑不解,他有点纳闷,自己的手下,为何如此狂妄自得呢?
“这位军爷,你,你这是……”黎影儿支吾着。
她只想着要敷衍一下,以便于搪塞对方。
只是,她一时也想不到,自己错在哪儿了?
跟自己的头领耳语几句之后,那汉子这样说道:“这位姑娘,你猜得不错,庞姑娘手下,确实也有一二十个女下属。只是,你大概不曾想到,庞姑娘在招收女下属之时,除了水性之外,就是北方官话要说得纯正……”
黎影儿这才意识到,自己一口西南官话,想要“冒充”庞晓霞手下,这可是露了馅儿了。
赵馨予淡淡地说道:“这位军爷,本座倒是想知晓,庞姑娘如何会有此规矩?是不是北方官话说得好,训练起来,就更为容易一些呢?”
其实,另外的几个人,一时也弄不清楚,庞晓霞在招收女下属之时,会有这样一条甚是奇特的规矩。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赵馨予帮他们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因此,撇开敌我关系不论的话,对于赵馨予,他们还是颇为感谢的:如此的话语,文绉绉的,大方而又得体,换作自己,那绝对是说不出来的。
不过,赵馨予有此一问,最主要的目的还在于,帮自己的同伴黎影儿打一下圆场,掩饰一下。
那汉子带着一丝得意的微笑,侃侃而谈:“嗯,是这样的。四十多年前,庞德将军奉命征讨蜀汉一方镇守荆州的关羽。要说武艺,庞将军未必就输给关羽。只不过,后来,庞将军一方疏忽大意,让关羽水淹七军。而庞将军呢,也兵败受俘。庞将军忠于曹公,宁死不屈,最终为关羽所斩杀。多年以后,庞晓霞庞姑娘,为了一洗前耻,在招收下属之时,特意在水性方面,提出了严格的要求。与此同时,对于南方人士,庞姑娘似乎心存芥蒂,对于每一个通过了预选的姑娘,她都要严格把关。这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看对方北方官话的口音了。嗯,好在北边人才济济,符合庞姑娘要求的人选,一二十个,也还是会有的……”
至此,一旁的人这才恍然大悟了。
黎影儿一口西南口音,自然会让这位“军爷”疑心重重了。
赵馨予暗自寻思道:这位庞晓霞庞姑娘,如此苦心孤诣,除了让人“佩服”,更多的,却是某种不寒而栗了。仇恨给人们所带来的心灵扭曲,确实让人后怕。哦,此前的局势,对于我方,确实不太有利,不过,在没说僵了要动手之前,也还是要尽力争取一下的。
“这位军爷,”赵馨予朗声说道,“这位军爷的这番话,确实让本座眼界大开。不过,不过呢,这样的一条规矩,如果不是听了足下这一席话,能够知晓其中内幕的人,只怕也没有几个吧?因此,本座的意思是,足下消息如此灵通,只怕另有隐情吧?这一节,能够给我们说一下吗?”
说着,还环视了一下其余的五个军汉。
那五个军汉,倒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看来,这好奇心的力量,还是不容小觑的。
霎时,那“军爷”挤上一丝讪笑。
看来,他也很清楚,这一刻,自己既然开了这样一头,就不能再想着蒙混过去了。毕竟,“众怒难犯”,更何况,就在这五人之中,领头的那一个,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哦,是这样的,”这位军爷缓缓地说道,“在下,在下有一个相好的,就直属于庞姑娘手下。两人,我和她,两人既然见过几次面,交谈了几次之后,也就,在下也就了解到一些情况了……”
“哈哈哈哈哈……”,一听之下,几个人都哄笑起来。
原来,这世上之人,对于别人情感方面的事情,一向都是蛮感兴趣的。这一刻,这几个蒙面军士,一旦听到自己的同伴还有着这样一段与闺情秘史有关的事情,如此“不打自招”,就忍不住大笑起哄了。
而想象力较为丰富的那一两个,甚至还自行遐想起,这位“军爷”与心上人相约相会的情景来。
而另一边,赵馨予听了,也是忍俊不禁。
再过了一会儿,她这样说道:“这位军爷既然还有着这样的一段奇遇,哦,这也算是某种现身说法了吧?嗯,那位姑娘如果就在附近,也不妨叫她出来,让大家都见识一下……”
她如此东拉西扯,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为了多争取到一点时间,以便想出更好的应对之策。
“这位姑娘嘛,”那位“军爷”接过话,“此次也随着庞晓霞庞姑娘出征。只是,在下与这位姑娘呢,各自的任务不同,因此,这一刻,她身在何处,在下也不甚了解……”
看来,这位“军爷”多半还喜欢显摆,若他的心上人就在附近,说不定他还真的跑上一趟,把那位姑娘叫过来,以便于让众人见识一下了。
“那也没关系,”赵馨予依然摆出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哪一天,如果,本座如果还有幸,能够跟兄台见上一面,顺带一睹那位姑娘的芳容,那可谓三生有幸了……”
“尊驾,尊驾如此美意,在下定当铭记于心。到了那一天,在下定当向那姑娘转告……”
“哦,这样说来,本座的心情,倒是更为急切了。”赵馨予继续往下说着。
那领头的汉子,却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于是,只听他大声喝道:“这两位姑娘,我们的夏侯将军和庞姑娘,对两位多半会深感兴趣。这样吧,屈尊两位,跟我们走一趟吧!”
原来,在他看来,眼前这两个姑娘形迹可疑,如果能够把她们带到自己的头领那儿,说不定就是奇功一件。
这样说着,他伸出大手,就要来揪赵馨予。
他手下的另外五个军汉,也意识到行动的时间到了,也就迅速聚拢来,准备一举擒获赵馨予和黎影儿两人。
这一瞬间,赵欣宇已然是怒不可遏了:此前,就算是被夏侯衡偷袭,不幸成了阶下囚。那夏侯衡夏侯将军和庞晓霞庞姑娘,对我一直也是比较客气的。在我失去自由之后,他和庞晓霞的所作所为,主要还是想如何说服我,如何让我跟他们合作。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而作为敌对的一方,我是不可能答应他们的。然而,如果撇开敌我关系不论,他们的为人和态度,也还是不错的。而眼前的这一刻,这个领头的汉子,充其量也只是夏侯将军手下的一名小头目罢了。这样的一个小喽啰,凭什么如此小瞧于我,凭什么把我当作他手中的猎物,凭什么对我如此大呼小叫?
夏侯将军的手下,但就执行力而论,应该要强于普通的士卒。毕竟,谍报敌情之类的事情,不是只凭几分蛮力,就能够胜任的。
对于手下的这些人马,夏侯将军应该是下过一番功夫的!此前,那位军爷说起自己的老相识,也印证了这一点。
只不过,这一伙人,就仗着自己有点本事,有点地位,恃宠而骄,也就过于狂妄了吧?
从这个角度看,夏侯将军在军纪方面,还是有所欠缺的。
是啊,这几个军汉,凭什么小瞧于我,凭什么如此趾高气扬?
不难想象,在平时,他们就骄横自大惯了。
此处地处偏僻,他们作为征服者,就想着耀武扬威一番了。
或许,在他们看来,我和黎家妹子,衣着普通,看上去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他们冒犯得起?或许,以后,就算是让夏侯悙知晓了,也不会受到多大的惩处的。甚至,为了笼络人心,夏侯将军也默许手下这样作?在夏侯将军的眼里,能打仗,业务过关,就可以了。至于什么恃强凌弱、欺压良善,只要不把事情闹大,大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果真如此,这位夏侯将军,又能走多远呢?
而另一方面,就从眼前的这一幕来看,宗庙社稷沦丧之后,蜀汉子民,又是怎样的一种处境啊!那一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了。不难想象,在这些征服者的眼里,我们这些巴山蜀水的芸芸众生,就和牛羊差不多,要低人一等。
由此看来,我们一定要有自己的底线,决不能任人宰割。
这几个家伙,在这一带地方,似乎还有某些事情?要不然,他们的头领夏侯衡,都已经北返了,他们几个人还留在这儿,究竟还要做点什么呢?或许,夏侯衡想得颇为长远,已经在谋划下一步了?
是啊,他或许在想,有朝一日,自己还会到这一带地方来?
司马昭权倾朝野,如果己方一时落了下风,到这儿避一下风头,也不是就不可以?
又或许,这一带地方,还真有着某种不解之谜,需要再留意一下,探寻一番?那个魏基立,不是也曾惦记着诸葛丞相的兵法秘籍吗?夏侯将军及其手下,消息或许没那么灵通,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几个家伙,要在此处搜寻一番,也不足为奇……
这样想着,她一闪身,躲过对手那一揪之际,右手短棒一点,迅如闪电一般,棒尖径直刺向那领头汉子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