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子下午坐厂车回到了厂里,同事们都跑来嘘寒问暖,娥子想又不是她生孩子,当然她知道大家也担心英子,毕竟都是一个厂里的职工。
一早,她把昨晚洗干净的厂长姑娘的裙子从晾干上收下来,现在天热,一晚上就干了,她下楼往办公楼走去。
昨天回来,她就把英子床上的褥子撤下来,搬到垃圾池,英子说不要了,以后来的时候搬新的来。
她站在自己宿舍里,两个空床了,王晓又学习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英子生了小孩,至少也是半年吧!不知道会不会有新的室友进来,会不会遇到新的朋友。
她的惊慌失措此刻已经安定下来,她昨晚记录了自己从成波那回来到给赵振海单位打了电话这个时间段的感受。生命,孕育生命,一个母亲在那种情况下真的很伟大,英子平时马大哈什么都不在乎,说话厉害不让人,可是,在选择生命和孩子面前她毫不犹豫的就选择孩子。
娥子默默地坐在桌边,她提笔给成波写了信,告诉他,英子难产剖腹生子,她说幸亏自己回来了,大概冥冥中是英子的孩子在召唤自己,自己竟然救了英子母子,感觉自己也很伟大。她写了自己的恐惧,害怕,那种面对失去生命的恐惧让她颤抖,面对要失去一个朋友她的哭喊显得那么无力,最后她也画了两个“心”用一根线穿上,她想告诉成波此刻自己很软弱。
娥子到了办公楼找到厂长,把裙子交给他,李修为接过塑料袋放在自己的大办公桌上,眯着笑脸对娥子说道:“秦秋,今天一早,我们几个领导碰了个头,决定让你去乌市半个月,到源新厂学习,今天你就回家,从你们家那里出发,你回去休息一下,你是不是很久都没回家了?后天吧,你就出发,先去财务室预支点钱,我都说过的。”
“啊?学习?”娥子愕然……她很想问去学习什么。
“瞧你,傻了?回去休息下,昨天吓坏了吧?回去放松下。去乌市找你师傅去,”
“厂长,我,”娥子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去学习,她心中腾起云来。
“去吧,一会儿,你跟小高说下,”李修为说道。
娥子从办公楼出来,很纳闷,为什么让她去学习?她的脑海里不停地构想着,唉,不想了,既然厂长说了,那就去,刚好自己还想着回家呢,先回家,又是半年了,好快啊!
娥子坐上了回家的班车。
她从厂长办公室出来,赶紧回到宿舍收拾了一番,她翻出去年妈妈给她带来的那条裙子,挤压的有皱褶,她又拿出王晓给她们留下的一个电熨斗,她把裙子铺在桌子上弹上水,刺啦一声热气出来,裙子的皱褶被压平,王晓就是舍得买,娥子露出笑容。娥子把成波给她买的旅行箱拉出来,塞进几套衣服,夏天就是简单,穿的都不占地方。
最近才开始有粮食运进厂里,还没开始正式的做酒,娥子猜想领导大概就是这个原因才给自己机会吧!
娥子到了州上又去了医院,给英子说了自己要去乌市学习,英子也替她高兴。时间很充裕她去了图书馆,新开得图书馆,以前都没有正经的对外的图书馆,就是办个月卡要不少的钱,娥子没舍得。她在绘画书籍那一面高柜子里慢慢看着,她不懂绘画,也不知道该给樱子买什么样的书,她看着那些什么国画、油画、版画、素描等等,她心里笑着,都没问问妹妹学的哪种绘画,她放下,算了不买了,等妹妹放假带她来。
娥子最终什么都没买,过年的时候妈妈跟爸爸吵不让他抽烟,对气管不好,娥子想不买烟了,免得妈妈不高兴。买礼物很为难,后来她在街上买了几斤桃子,她知道自家的桃子还没到熟的时候。
她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树木,夏天是一个茂盛的季节,庄稼地里有农人在为秋天的到来忙碌着;班车路过梧桐林,有些牧人把羊儿赶到野生的梧桐林里穿梭,那里野草很肥沃。
明天就是“六.一”了,自己竟然在这个儿童节放假,她本来还准备陪着英子回来,没想到英子竟然生小孩了,虽然经历了一番天翻地覆的折腾,毕竟是平安了。
回到家,家里没有变化,去年的鸡仔,年底的时候爸爸已经卖了。今年院子以前养猪的地方早已被爸爸改成了鸡舍,娥子进到院子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小鸡仔,倒是鸡舍里有一群半大的鸡,娥子想大概爸爸改变了喂养的战鼠,那小鸡仔太难养,稍微不注意就生病,大的应该好养些。
院子门打开,还是爸爸推着他的自行车,车架上驮着一大麻袋的草。“娥子,回来了?”娥子跑过去帮爸爸把麻袋放下来。
“爸,你怎么还去拔那么多的草?”
“现在瓜地里草多,我去下面分场的瓜地拔回来剁了晾晒,冬天可以喂鸡,这样鸡的成本就降低了,不然都靠买饲料,养鸡也不划算。”爸爸一边支好自行车,一边跟娥子说着他的经验。娥子知道爸爸很会算经济账。
“你怎么回来了?不节也不是礼拜天。”秦树青问道。
“我后天要去乌市学习,半个月时间,领导让我先回家一趟。”
“哦,那我进去休息一下,一会儿我去买点东西,你想什么?”娥子没有想吃的,爸爸也挺辛苦的,工作家里的。
“爸,不用了,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明天我去买,今天领导临时通知的,我也不知道该买什么回来,就没买东西。”
秦树青往正间门走去,“回家哪有次次都买东西的,回来就好。行,那我不去了,今天跑的远有点累,我歇会。”
娥子跟着爸爸进门,她端起柜子上的水壶,里面有水,她倒了一杯递给爸爸。秦树青端过女儿递过来的水大口的咕嘟咕嘟灌下去。
晚上,娥子做好饭的时候向春水回来了,她站在院子门口就问秦树青,“是不是娥子回来了?刚才我办公室的小张说看着像。”
“嗯,就是的,”秦树青没去买东西,还是把吊在厨房里的一块腊肉取下来洗干净煮在了锅里,满院子都是腊肉味。还是过年的时候他熏制的。
“娥子回来休息一天,后天去乌市,单位派她去学习,”秦树青语气里都很得意。
“她去学习,你得意什么?”向春水看着丈夫,垮下脸。
“你小声点,也是你姑娘,”秦树青说着,向春水进了房间。她不想跟丈夫说话。
晚上的饭,秦树青还是搞了三个菜,一个炒鸡蛋,一个腊肉炒白菜,一个土豆丝,娥子低头吃饭,爸爸炒菜要比单位大师傅炒的好吃多了。妹妹叽叽喳喳的给妈妈说着学校的事情,小弟弟也很安静,小弟长大了。
向春水看着娥子穿着自己买的裙子,心里很舒服,娥子很好看,越来越漂亮了,她心中像猫抓的一样。低头吃饭的娥子可以感觉妈妈在看自己,经历了英子生小孩的过程,娥子想妈妈生她的时候应该也是经历了生死抉择,她昨晚在记录的时候就想自己不应该跟妈妈置气,她想好好的对妈妈好。
向春水主动说:“娥子,你在单位谈对象没?”
娥子抬头看着妈妈,心想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自己跟成波处对象?成波妈妈在场部,跟妈妈也不是随便就碰到啊!成波给他妈说了,娥子相信他妈不会主动来找妈妈的。
“问你话呢?你看着我干嘛?”看着女儿那表情,向春水心中升起火。
“没有,”娥子低声答道,樱子看着妈妈,往碗里拨了菜端到门口去,弟弟也端着碗出去了。
“那你怎么想的?”向春水问。
“那能怎么想?水到自然成。”秦树青在一边说道。
“问你了吗?我在问她。”
“那怎么想?这事能怎么想?我还年轻,再说没对象的人我们厂里很多。”娥子鼓足勇气道。
“那能一样吗?”向春水一想得到娥子漂漂亮亮的长相,以后找个没用的厂里的男人,对他们这个大家庭也没照顾,即使小家庭也没用,挣点钱抠索索的,她心里就窝火。
“那你说怎么样?”秦树青搁下筷子,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让人吃一顿舒心的饭,平时老婆不这样嘛。
“我说了,还问她?我说的管用吗?她听我的吗?”
娥子心凉,唉,妈妈明明势利眼却非要装着很宽容公正,处处为自己想。她今天特别的不想跟妈妈吵。
“妈,我的事我自己做主,再说找对象也要互相喜欢,有缘分才行。”娥子想到王东强,自己明明不喜欢,为什么就是因为他条件好就非要逼着自己同意,因为不同意,就次次回来次次摆脸色给自己看。
“你做主?讲缘分,你懂什么缘分?我们父母就不能插言?条件好的轻易就放弃,你说,你要是能进好单位,还能,”向春水大声说。
娥子打断 ,“不是说你们不能插言,是我,是我,”娥子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妈,我才23岁,我还想好好学习,我不想这么早生孩子,”她忽然想到英子,心就抖起来。
“你,不想生孩子?我这么大,你都两岁了,”向春水忽然悲从心来,她哽咽,“生了一堆的索命的,我让你找个好的对象,对你也好呀,可以选好单位,你们企业单位好一阵坏一阵,不会长久。”她一想到办公室几个同事总说的那句鲜花不要插在牛粪上了,她就心中愤怒,控制不住自己,要是找个没用的,叫别人看笑话。
她撂下筷子站起来进了里间屋子。秦树青也站起身,他看了眼娥子也进了里间,里面又传出嘀嘀咕咕的声音,还有妈妈低声哭泣的声音,娥子没去听。她站起身收拾了桌子,端起碗筷出门到院子里的厨房里。
进了厨房,娥子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了出来,她闹不懂为了什么,自己在努力想要和妈妈搞好关系呀。妹妹进来把碗筷放进盆里,又出去,小弟也进来放下碗筷。娥子没有跟他俩说话,她想弟妹肯定也讨厌她吧?每次回来都让妈妈不高兴,她没有出声,洗了手回到自己的小屋。她不难过了,人啊!谁又能真的一帆风顺呢?
她想起成波,今早她把准备发的信重新填上了新的内容,成波一定高兴,半个月时间很快就到。
第二天,娥子起来的时候,爸妈都上班去了,中午妈妈没有回来,娥子去市场买了两只活公鸡,鸡冠子大大的那种,准备带到乌市给师傅带去。又去买了排骨晚上做给大家吃。中午妈妈没有回来,晚上娥子炖了两大盘烧排骨,她想也许自己以后会越少回家了,每次回来大家都不高兴,他们是真的不喜欢自己。
娥子知道妈妈为什么生气,无非就是自己没有按照她指的路去走。
她和成波都年轻,还没闯出什么前途,成波在底下单位工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局里。成波家里条件还可以,可是他也达不到妈妈的要求,能够照应自己这个大家庭,帮弟弟找工作。
他的爸爸也就是个采购员,东奔西跑的,根本顾不了家,更别说给娥子家什么帮助,成波都需要自己闯荡,她妈妈就是一个图书管理员,还是沾了成波爸爸的光,领导照顾的。
娥子一想到妈妈的愿望自己达不到,她就泄气了。明明妈妈和爸爸也是自己闯出来的,她怎么就看不起普通人呢!
早上起来,娥子准备出发,爸爸把两只大公鸡的腿捆好放在一个蛇皮袋子里,然后把袋子用剪刀剪了几个洞,说透气。
娥子想跟妈妈说声自己走了,可是妈妈不看娥子,就出门了。
娥子终究也没说话,秦树青看着站在那望着老婆背影的女儿,说:“你妈心情不好,你不要跟她生气。”
“嗯,我没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