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柠深吸一口气，再次把手放到水柱下，像中午那样随意用力地搓洗着。
    手上那股滑腻的感觉很快消失，她立马关了水，像雨天甩干皮毛上的雨水那样甩着手，“洗好了。”
    “过来我看看。”
    时柠走过去，掌心朝上把双手呈到他面前。
    宋祈安目光向下一扫，见她指甲缝里还有泥，叹了口气，“还没洗干净。”
    时柠愣了愣，收回手，很快意识到问题的所在。
    为了享受到人类美味的食物，她硬着头皮再次走到洗手台前。
    她的皮毛浓密，碰了水便很难干，每次下雨如果躲得不及时，总要生一场病。
    除了喝进肚子里的，她此前从来不主动碰水，山里有一块细沙地，每次脏了只要到沙地里翻滚浴沙就行。
    对于水，她有着天然的恐惧，就算灵魂进入到人类的身体里也一样。
    这次洗得比前面两次要细致，宋祈安点了点头，大概满意了。
    只是时柠的脸色已经有些泛白。
    “还有一个问题。”他从储物柜里翻出一把崭新的指甲刀，拆开包装拿酒精棉片擦拭了几下，“指尖太长了，把它剪一剪。”
    “啊？”时柠捧着工具，不知道怎么下手。
    她也会在石头上磨自己的爪子，但这个她不会。
    “我不会剪。”她如实说道，同时心里升腾起几分不耐，觉得他要求好多。
    宋祈安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指甲刀，握着她的手指开始替她修剪起过长的指甲。
    时柠心里感到几分触动，仰头看他，眼睛笑得亮晶晶的，“你真好。”
    可以考虑考虑让这个人类成为她山神大人的朋友。
    只不过这个山神的称号是她自己封的，不是因为她有什么强大的能力，只是因为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没在山里见过比她有灵性的物种。
    两人一个傻一个疯，在连盥洗室都布置得极温馨的房间里，做着看起来无比亲密的事。
    只是宋祈安不那么认为，他又不知不觉代入到那种照顾猫咪的处境中去，像在给猫咪剪指甲，心如止水。
    他有一只很喜欢的布偶猫，叫bloom，养了四五年，是他真正的唯一的伙伴。
    周遭的人都像开放世界里的npc，他把不多的正面情感都倾注到了bloom身上。
    宋祈安动作很快，剪完后，时柠把两只手掌举到眼前——
    “你剪得太短了。”她有些不满意起来，指甲太短，导致她有些缺乏安全感。
    她才不会把自己的爪子磨到这种地步。
    宋祈安额角跳了跳，怪模怪样地横了她一眼，觉得这人实乃奇葩。
    忽然想起今天中午她在餐厅里不管不顾挠姜新豪的场面，当时她一下跳过去，看着很有爆发力，竟把姜新豪这个四肢发达的体育生给压制了。
    只不过他们都认为是姜新豪在让她罢了，所以连屁股都没挪一下，只在座位上看戏。
    宋祈安把指甲刀扔到垃圾桶里，走过去洗了把手。
    “吃的。”时柠亦步亦趋地跟过去，抓着他的衣角嘿嘿笑了两声。
    “嗯……”宋祈安含糊应道，关了水，学着她用力甩了甩湿润的手掌，水珠飞溅毫无悬念地飞溅到时柠脸上。
    时柠毫不在意地揉了把脸，仍是期待地看着他笑。
    算是小小地报复了回去，只是她脸上的笑让宋祈安为自己的幼稚感到一丝别扭。
    他扯了扯领口的布料，之前被她甩到黑色短袖上的泡沫变干了，留下大大小小的一些白点，脖子也沾到了几块，弄得那里的皮肤有些黏糊糊的。
    宋祈安扯了张湿巾，边擦着，边把时柠往高二教学楼后面领。
    严格来说，景兰中学没有食堂，学校里不过三四百号人，每栋教学楼后都配有一家专供餐厅，全天供应优质餐食。
    通常还有一大半的学生不会在校里用餐，供餐系统没有压力，饭菜的价钱已比外面的低一二成，但仍是时柠支付不起的价格。
    她跟着宋祈安穿过教学楼，又沿着小径穿过一座绿意盎然的花园，一路走来观察，即使她不是人类，也不得不感叹这座校园和她见过的其它人类学校差别很大。
    初三那年时柠要考一个好高中，阿禾担心自己的孙女压力太大，她便潜入女孩的学校里默默陪了她一个多月，暗地里帮她解决一些麻烦。
    两所学校的样子大相径庭，这座学校没有任何营造学习氛围的装饰，没有悬挂那些积极向上的标语。
    时柠那么爱学习，一有空闲就拿起书看，在这所学校里会开心吗？她不由心想道。
    她一点不为时柠的死去伤心，因为她知道终有一天她会把她带回来。
    只是那些暂时没有完整的记忆片段让她隐隐能预感到，时柠在这里或许过得并不开心，甚至很艰难，这是让她在意的。
    宋祈安领着身后的女孩推开餐厅的大门，里面的灯没有完全打开，稍显昏暗。
    越往里走，一种食物香气和花草芬芳混合在一起的醇厚香味渐渐充斥时柠的鼻间，让她陶醉不已。
    她加快了些步子，紧紧跟在男生身后，一时连脚上的疼痛都忘了。
    人类就这点好，那么多食物可以享受。
    下一刻宋祈安忽然停下脚步，时柠猝不及防撞上了他的脊背。
    脚踝又趁此时扭了一下，时柠痛苦地唔了一声，身形不稳，差点摔到地上。
    “走慢点，小心脚伤。”宋祈安赶紧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言语关切。
    原本安静，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用餐的大厅内，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来。
    时柠疑惑他为什么要停下来，轻轻推了推他，以示催促。
    宋祈安转头继续往里面走，靠近餐厅里那个所有人都能看得见的椭圆形舞台，在舞台前特意挑了灯光最明亮的一处位置坐下。
    他低头，拿起桌上的平板随便选了几道菜。
    感受着周围若有若无投注过来的探究目光，宋祈安想着，或许不过三十分钟，这帮吃饱闲着，无所事事的富家子弟便会在校园论坛上大肆谈论起他们来。
    这并不影响他什么，但对时柠来说，无疑是个不小的麻烦。
    宋祈安放下菜单看过去，女孩在椅子上弓着脊背，晃荡着一条腿，坐没坐相。
    以为会看到她各种紧张、不适从的姿态，没想到时柠神情却相当坦然，甚至能从她的表情上感受到一丝喜悦和期待。
    宋祈安深吸了一口气，对她说道：“明天我带些药给你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