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凤禾又进了急诊室，这次检查出来是心脏问题。
    她在睡觉时心跳停止，医生说幸亏发现得及时，不然就救不回来了。
    抢救结束后，老人被暂时留在急诊室观察，时柠站在病床边，还穿着早上跑步的单薄衣服，室内的冷气让她感到双臂发凉。
    宋祈安这时候从门外走进来，他之前帮忙送老人来医院，然后又带着家里的钥匙回了小区，拿一些东西。
    “来，把外套穿上。”他从包里取出一件黑色的薄款外套，披到时柠身上。
    时柠呆呆愣愣的，扯着衣服的动作有些迟钝，他只好再帮她把外套穿好。
    这时候，她放在床边椅子单肩包里的手机响了。
    她肩膀抖了一下，转身，拿出手机接电话：“喂？”
    “时柠，我是崔律师。”女人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
    “崔律师？”她抬头看着宋祈安。
    宋祈安点了点头：“出来一点说。”
    两人走到床尾处，时柠瞥了眼还在昏迷的张凤禾，立马问道：“崔律师，请问我妈的情况怎么样了？”
    崔律师叹了声大气，一副事情很难办的口吻：“你妈在看守所里跟我说，她已经认罪了。”
    时柠愣住，下意识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宋祈安，几秒后，她不知所措道：“认罪……？！”
    这个词，像一柄铡刀，几乎化为实质悬在她的后颈，令她汗毛倒竖。
    宋祈安眯了眯眼睛，墨黑的眼瞳迸出一丝精光，他轻轻拉过时柠的手，对着手机问了句：“崔律师，认罪是什么意思？”
    崔律师很快解释道：“就是时檬向警方承认自己是在清醒情况下杀的人了，而且……”
    她的语气略微犹豫，最终还是直白地说道：“犯人的状态似乎不太好，眼睛里没什么光彩，她跟我说话的时候一直在问什么时候枪毙她，我感觉她好像都不想活了。”
    时柠的脑门子忽然胀痛了起来，许多问题堵在喉咙里，让她一时说不出话。
    她的脸上浮现出几丝痛苦，然后那混杂着痛苦的表情便凝滞住，举着手机的动作也僵了，整个人像灵魂离体，变成一座了无生气的石雕。
    这个状态只持续了几秒，宋祈安便抬起手，把她拢进自己气息干净的怀抱里。
    他抱得并不太紧，把女孩的脸压在他的锁骨处，另一只手一下下地摩挲着女孩的肩膀，明显安抚的动作。
    时柠回过神，从他的怀抱之中抬起头，眉目间尚有几分懵懂。
    事实上，刚刚她的灵魂确实退缩了，甚至想逃离出这具身体，幸亏宋祈安把她拉了回来。
    电话还接通着，时柠无力地抬起手，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有些变形：“崔律师……那现在该怎么办？”
    “事情还有转圜。”那边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女人简单安慰了她一句，继续说道：“我跟看守所要求安排了精神鉴定，但估计下周才会出结果。”
    “精神鉴定？”
    “就是鉴定作案时有没有发病，犯人能否辨认或控制自己的行为。”
    时柠抿了抿唇：“那要是出来的结果是没有发病呢，会不会判死刑啊？”
    崔律师轻笑了一声，“不可能，就算你的妈妈作案时没有发病，这件事也是因为互相斗殴引起的，按照我的经验来说死刑的可能性不大。”
    一个保安走过来，建议他们到走廊去打电话。
    宋祈点了点头，把女孩牵到外面，看她又和律师聊了二十多分钟。
    “犯人在看守所期间家属一般是不能探视的，你想见她恐怕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那好吧。”时柠坐在走廊椅子上，垂下脑袋。
    她只怕时间来不及了，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张凤禾快要撑不住了。
    草玉难得，但是需要戴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发挥作用，她不知道张凤禾还有没有那个时间。
    “崔律师，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你说。”
    “我妈进看守所时手上应该戴有一颗玉珠子，她现在还戴着吗？”
    “我没见她手上有什么玉珠子，而且犯人进看守所身上是不能戴首饰的，要全部收回。”
    “只是一颗玉珠子，”时柠着急道：“崔律师你能不能跟他们说一下，那是我特意求来给我妈护身的，能帮她治精神病的。”
    崔律师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时柠猜她估计在想一颗普通的玉珠子要怎么治疗精神疾病。
    “那好吧，那我尝试一下。”最终她也没多问，颇为善解人意地说道。
    “那谢谢你，崔律师。”
    电话挂掉后，时柠看着医院洁白的瓷砖失魂落魄地叹了口气，转头，发现宋祈安正居高临下，定定地看着她。
    “你快回家睡觉吧，中午的时候就说困了。”她对宋祈安说道。
    宋祈安在她身边坐下，笑道：“没事，我可以陪你，现在倒是不困了，只是有点饿。”
    饿这个词一钻进时柠耳朵里时，她的胃部立马配合地腾起了一阵灼烧般的饥饿感。
    “我也饿了。”她看着男生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饿呢。”宋祈安勾了勾嘴角，看着手机，一只手掌滑下扣住她纤细的手指，“你姥姥应该没那么快醒，跟我去拿外卖。”
    “噢噢，你什么时候点的呀？”两人从座椅上站起，时柠抱住宋祈安的一条胳膊。
    他趁机揉了把女孩的脑袋：“当然是回去帮你拿东西的时候。”
    送餐骑手就站在医院外面等他们，宋祈安走过去接过外卖，说了声谢谢。
    “你经常吃外卖吗？”两人进了医院食堂坐下，时柠看着坐在对面的宋祈安问道。
    宋祈安一边打开外卖包装，一边卖起了惨：“对啊，没有人做饭给我吃，只好吃外卖了。”
    他一个人住的时候就靠外卖维生，之前也找过做饭阿姨，但是他吃饭很不规律，一桌好好的菜等到凉了也不一定从床上爬起来吃，后来做饭阿姨也辞退了，没有外卖方便。
    时柠替他担忧起来：“那你睡觉不规律，还经常吃外卖，会不会很不健康啊？”
    “吃饱睡足哪里会不健康。”宋祈安仗着年轻无所谓道，他把她的那份放到她面前，上面还多了个纸盒：“不过我多给你点了份沙拉，记得吃了。”
    时柠打开盖子，看到里面有很多菜叶子。
    她把那份轻食沙拉推回去：“你吃吧，多吃点蔬菜才健康。”
    宋祈安往盒子里瞅了一眼，笑了笑：“你不喜欢吃蔬菜啊？”
    “不是啊，我不挑食的，就是给你吃而已。”
    也对，这家伙啃个馒头都能啃得津津有味，只不过宋祈安看到那大片的绿色就感觉嘴里发苦。
    “你不是饭量大，我吃了怕你吃不饱。”他把盒子推回去，夹起一块香煎龙利鱼放进嘴里，黄油和鱼肉的香气在嘴里化开，鲜嫩多汁。
    时柠蹙眉，怀疑地看着宋祈安：“我看不喜欢吃蔬菜的好像是你。”
    宋祈安冲她摆摆手：“别废话了，开吃！”
    时柠双手放到桌子上，抠着纸盒边缘，看起来还是不肯放弃：“那我吃一口你吃一口行吗？”
    宋祈安吃饭的动作顿住，他抬起头，对上女孩的眼睛，明亮而认真。
    他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最后半掩着嘴哼笑起来，笑得肩膀不停颤抖，眼角挤出一点晶莹的泪花：“你在哄小孩吗，时柠？”
    看他这么笑，时柠嘴角也忍不住往上提了提，在她的视角看来，他确实像个照顾不好自己、只活了十几年、又有些狂妄的小孩。
    “我只是希望你能生活得健康一点，你明明有那么好的条件。”她再次诚挚地说道。
    宋祈安受不了她了，把那份轻食沙拉拿过来，草草地往自己碗里赶过去一半：“我吃，我吃行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