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嬅稍稍阖眸，知道此事大抵是到此为止，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那褔姑姑多半是遭人毒手，横祸惨死，就是要让此事死无对证。
    可究竟是谁，能在宫里杀人。
    还能躲过自己的视线？要知道，褔姑姑是哲悯皇贵妃的陪嫁，算起来也是有身份的姑姑。
    突然遭人杀害，自己作为皇后却全然不知，这是实打实的失职。
    “皇后，褔姑姑死了，这事情死无对证，本来要继续查下去，只是朕念着你临盆在即，也不忍心你多繁琐劳累。”
    皇帝捻了捻手上的扳指，神色也是略略若有所思。
    他的目光扫过下头站着的永璜，又瞥一眼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的如懿。
    “皇上。”
    一声清脆的少女声儿传来，倒像是闷热夏日里的一缕清风，突然撩拨过皇帝的心。
    他循着声音看过去，便看见永璜身边的嬿心朝着他款款行礼。
    身姿绰约，眉目婉约，的确是个少见的美人胚子，让皇帝的目光有些移不开。
    进忠看见皇帝的眼神，稍稍挑眉，也将目光看向还不明所以得魏嬿婉，心里突然有些隐隐的念头。
    “什么事。”
    本来嬿婉可以直接顺下去继续说，结果皇帝突然中途打断了她，就像是故意要和她搭上两句话一样。
    嬿婉被这一声打断险些截断思路，愣了一下，还是在进忠轻轻咳嗽一声后才继续往下说。
    “皇上，皇后娘娘照拂六宫辛劳，再有两月也要临盆了，这期间一直是纯贵妃娘娘和其他主儿们，一直看顾着娘娘。”
    “哦？纯贵妃啊，她的确是个热心肠。”
    皇帝笑了笑，指尖在桌子上轻轻点了点。
    进宝便看了一眼外头的小太监，立刻便有人进来，捂住了彩棠哭天喊地的嘴。
    他们干净利落的把人拖走了，也不知道拖去了哪里，大概是去了安静的地方。
    皇帝定了定神，脸上带着些笑容，看着在不远处说话的魏嬿婉。
    只听见她嘴巴叭叭地，自顾自说着话，声音清脆，整个人都灵动的很，像是沾着宫外自由的光。
    嬿婉不知道皇帝怎么突然评价了纯贵妃一句，但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永璜也明白了嬿婉的用意，立刻跟上补了一句。
    “是啊，皇阿玛，儿臣这些日子在您这儿读书写字，还是纯娘娘经常吩咐人，给儿臣带些吃穿用的。”
    “皇额娘为了和敬妹妹的事情劳心劳力，又临盆在即，儿臣也是不忍心皇额娘如此劳心伤神。”
    琅嬅明白了众人的意思，目光划过嬿婉的脸，朝着她淡淡笑了笑，便换了个欣慰的眼神看着皇帝。
    “是啊，皇上，臣妾近来总觉得浑身不适，便是走两步也腰痛，都是纯贵妃在臣妾身边，领着六宫妃嫔自洽，又时常来长春宫和臣妾说话，倒是帮了臣妾不少。”
    皇帝点点头，手指在桌子上不疾不徐慢慢敲着，眼神看了一眼进忠。
    进忠并不是很爱打听后宫的事情，他只要背靠皇后就行；因此他顺着皇后的话继续往下说。
    “是啊，皇上，奴才等在皇上身边伺候，也能听见后宫一两句音儿，便都是纯贵妃娘娘，在皇后娘娘身边帮着料理后宫琐事，很是妥帖。”
    “嗯……这倒是不错，六宫和睦，也亏得皇后和纯贵妃的打理，如此说来，朕倒是要好好嘉赏纯贵妃了。”
    皇帝脸上带着笑，只是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纯贵妃已经算是赏无可赏。
    作为汉女，纯贵妃位列唯一的贵妃，若是再次晋封，那便是皇贵妃。
    皇后还在，立皇贵妃便是打富察家的脸，何况皇后并无什么错处，偶尔也只是照拂六宫有些细枝末节的差错。
    可若是不晋封恩赏，虽说也无所谓，但给了纯贵妃恩赏，也能牵动前朝满蒙汉和和气气一团，于国本也是有些好处的。
    想到这儿，皇帝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些，看向“纯贵妃”这个话题的发起人——嬿婉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柔和与欣赏，这小丫头跟在永璜身边的确进益不少。
    若是跟在皇后身边，假以时日的话……
    皇帝有些走神，但也只是仅仅一瞬；他从思绪中回过神，轻轻咳嗽一声道：
    “不过，既然要恩赏，朕也不能做个小气的皇帝，但也不能直接晋封纯贵妃为皇贵妃，那太没有规矩体统。”
    “既如此，纯贵妃就和从前的慧贤皇贵妃一样，赐协理六宫大权。”
    皇帝看了身边的琅嬅一眼，琅嬅回望过去，报以同样的微笑——绿筠她很是放心。
    然而皇帝这话却是没说完一样，他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茶杯轻轻放在一旁的桌上，明显是还有接下来的话要讲。
    进忠稍稍眯眼，看向了旁边的如懿。
    “说起来，朕还有一件事——其他人都下去吧，皇后和嬿心还有如懿留下。”
    几个人面面相觑，永璜明显觉察出这里头的不简单，因此有些担心看了嬿婉一眼。
    而嬿婉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永璜便行礼，率先出去。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皇后和身边的素练和莲心，再然后就是嬿婉和如懿。
    “朕一直想着，皇后照拂六宫，虽说后面有纯贵妃协理六宫，但后头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朕登基以来，多少世家大族，功勋之家，都想着往朕的后宫里塞人，君臣纲纪，朕也是要一碗水端平，方可治国平天下。”
    琅嬅以为是后宫里要来新人，因此并不在乎，只是点点头，继续听皇帝往下说。
    “纯贵妃是个热心肠，如懿在朕身边也是伺候多年，且这几个月倒是乖觉得。”
    “朕想着，她已是不能出宫，与其老死宫中，不如做个贵人，到底是浅邸里就一直伺候朕的。”
    琅嬅脸上的表情僵住半晌，她的目光划过一旁的如懿，一瞬间有许多个念头，也有许多个反驳的理由。
    但她的目光回到皇帝身上时，却对上皇帝毋庸置疑的眼神。
    “皇上……臣妾，当然知道，这后宫终究是皇上的后宫，皇上是天子，主掌大权。”
    “可如懿毕竟进言，间接害死了慧贤皇贵妃，和永璜之间，便是过不去的坎……”
    “嗯，朕知道，可永璜以后也是要出去自立门户的，也不会怎么见到如懿。”
    “何况，如懿也算是宫里的老人，许多事情，她也能……”
    说到这儿，皇帝突然截住了话头，脸上有些意味深长的神色，略了皇后一眼。
    “就这么定下吧，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