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闫硕感觉意外的平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能在这种无法挽救的时候内心毫无波动,仿佛就该如此一般。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自己从二十年前坐上了回红港市的车开始,他似乎就会已经有这么一天作为结局。
只是,比起已经看开了,陪着自己妻儿吃过最后一顿饭,安安静静坐在家中的闫硕不同,今晚的霍光,明明应该以胜利者之姿布置明天的逮捕行动的时候,有人叩响了他的办公室。
“什么!?”对方话语一出,全场哗然,无论是负责明天行动的基层警员,还是参加会议的局长,他们无不面面相觑,仿佛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一般。
来者十分理解他们的反应,于是一本正经的再度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现在这起案子,由我们省局的人来接手,霍光同志,请将你这个月来收集的关于闫硕案的资料和证人全部交给我们,而他本人,我们也会连夜派人带去省城。”
江局长瞪大了眼睛,立刻开口争辩:“但是!同志!这起案子是我们红港市局费劲了心思!”
只是局长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特派员直接打断了:“江局长!这件事我们清楚,也清楚市局的同志们为此付出了多少,但是,闫硕一案关系重大,而他所犯下的事情,在我国进入新世纪后更是闻所未闻,这等大案,我们省局没有第一时间详查,本就是害怕打草惊蛇。”
尽管对面都是一些官话,但是江局长毕竟也坐了这个位置十年,他同样以官话回答道:“正是因为关系重大!所以我们才更应该把他明正法典!”
“江局长!霍副局长!有些事情,我们是不是可以单独谈一谈?”特派员眼睛扫过了在场的全部人,立刻有老警员明白,下面的话,可能不该他们行动组去听了。
“先出去,待机......”霍光极其狼狈的让众人离去,随后使劲的关上会议室的门。
等到屋内再无旁人之后,特派员终于是说出了具体原因:“二位,省局知道你们辛苦,但是这件事,必须交给省城来做决断。一来,是我刚才说的,情况实在罕见,且不说是不是张礼义跟闫硕狗咬狗骨,人死了,真查出来真相,他停发抚恤金,妻儿又怎么办?你们的脸上,肯定也挂不住,江局长你肯定也会落个失察的罪名,前程堪忧啊。”
听着对方的第一个理由,江局长反而毫不在意,并且一点不留情面的反驳:“哼,多谢省城帮我这个老头子考虑了!可惜我出来做警察就是为了公平正义,失察被罚也好,撤了我也罢,这件事我不同意!”
眼见霍光也要跟着局长一起施压,特派员叹了口气,立刻停住了他:“唉,霍副局长,你先别说话,等我说完了第二条你再考虑!这第二点,就是闫硕的身份,确实,他在全国,或者省内,都算不得个人物,他这号人,不过是香江里面的虾米。但是在红港,他也算号人物,把他抓了定罪,搅得满城风雨,事后临舟公司真的来问责,移走了分公司和工厂。哦!还有最近和外企的生意,对红港的发展,也是大为不利。”
虽然心中不悦,但是省里面的考虑不无道理,所以霍光只能冷哼一声:“哼,说来说去,省里面的意思就是,我们不要惦记着功劳是吗?要考虑大局?”
见他们两个稍稍松动,特派员立刻追加攻势:“唉,霍副局长,不谋全局者不可谋一隅,这个道理你常年指挥一线,应该比我明白。省局也许诺了,案子由省局来定,事后功劳奖赏,你们红港市局来领。”
江局长大手一挥,猛地起身说道:“我们不谈什么奖赏!此事关系重大,而且现在还不明他的背后是否有别的人,将来写成卷宗,其中是非曲直,我们怎么说的清。”
面对愤怒而起的老者,特派员也同样站起来与他对视起来:“江局长!那我就我再说一次!这不是请求合作亦或者商量!闫硕的家里已经有我们省局的刑警队派人去了!我来这里,是省里面通知你们,这件事,你们不用管了!而且现在就把那个姓陈的给我,不要让我难办,让你们难堪。”
“唔!”就在江局长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会议室的专属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一般来说,除非是紧急情况,否则这个电话是打不通的。特派员一脸高傲的神色看向电话,示意对方接起来听一听。
江局长的脸抽搐了几下,随后他走到电话边,接起了电话:“你好,红港市公安总局。”
会议室里很安静,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更不要提电话那头传来的清晰声音了:“成道啊,很久不见了,最近辛苦吗?”
“曹警督,您特地打电话过来,请问有何要干?”对方称呼江局长的名字,但是他却毫不领情,直接以公职来称呼对方,看起来,电话那头似乎就是省局的人。
只是电话那头的曹警督似乎并不在意,反而继续说道:“成道啊,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我吗?闫硕的案子,你就放手吧,我手底下的人你就别为难了,交了差,你不担干系,又能落个美名,何乐不为啊?”
铁骨铮铮的江局长哪会这么容易屈服,他依旧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可以担这个干系!就请曹警督您别多费口舌了!闫硕一案的关系者交给你们可以,但是得案子审结之后。”
然而,面对大公无私的江局长,电话那头的立刻发起了火:“江成道!死的是你的学生!按照相关法律法规!你就不该管这件事!你们市局半年来都没有把这件案子查清楚!现在跟我谈什么担干系!我告诉你!要担干系的话,你早就该回家睡觉了!现在了,还在这里跟我大言炎炎,你有什么资格!?你手下刑警大队队长收受贿赂本就该由省局的人来调查,你倒好!现在不仅阻拦我们,还跟我谈什么案子审结之后?那好!要审,就先审你这个做老师,做上司的!看看你有没有和他同流合污!现在百般拖延阻拦我们派去的人调查,是不是另有目的!”
“局长,我们......”眼见再这样下去,就差立起‘替天行道’的大旗另立山头了,霍光连忙拉了拉江局长的衣服。
“呼......”争无可争,江局长终究没了办法,他长叹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吧,我把陈言智交给你们......”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电话那头立刻改了个声音,柔和的对着江局长说道:“谢谢你们红港市局的合作和帮忙,江局长。”
“霍光,带他去吧。”挂断电话后,江成道瘫坐在椅子上,从80年开始,37年的警察生涯,无数大小案子,艰难险阻都走过来了,但是今天,却让他头一次萌生了早日退休的感觉。
“跟我来吧......”霍光也明白局长的难处,他能做的,也只有白了皮笑肉不笑的特派员一眼。
“来了吗?”闫硕合上书,看向了被敲得咚咚响的大门,他慢慢起身,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命运终点。
两个身着警察制服的人站在门口,礼礼貌貌的开口问道:“您好,请问是闫硕先生的家吗?”
“我就是,来带我走的吗?”闫硕点了点头,随后向着二人伸出了双手。
两个警员面对面看了一眼,尽管对方如此,他们还是照例宣读了一下条例,随后用手铐拷住了早已认命的闫硕。
“原来是他在吗?”当警车开到红港总局的时候,他认识的人已经等在那里了,闫硕苦笑了一下,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发现了。
只是,异常的情况发生了,身旁的警察压着师爷陈走向了这里,打开后门,居然将师爷陈也给扔了进去,之后他们居然锁上车门,重新发动了车子。
闫硕瞪大了眼睛,不解的问道:“等等!不是已经到了红港总局吗?”
之前的特派员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毫不客气的说道:“你的案子特殊,要去省局调查,现在给我闭嘴。”
“但是,但是我跟市局签了合同的啊!他们说!”这下,就连师爷陈也开始慌了,他明明和霍光说好了,还签了保密合同,但是一声不吭的把他带去省局,谁晓得后面会发生什么?
现在这情况搁谁身上谁都慌,师爷陈刚说完合同的事情,立刻意识到自己旁边就坐着将来要指证的人,万一他对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这一阵子苦不白受了?于是他立刻闭了嘴,不再说话。
只是早已看开的闫硕哪怕知道,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笑着宽慰他:“陈言智啊陈言智,放心好了,你说什么我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