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确是出事了。
而且,是大事。
紫宸殿内,成安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面如金纸,豆大的汗水不停从额角滑落。
可他手底下的动作还是很快的。
迅速为圣上清理伤口,而后将早已准备好的药粉小心翼翼倒了上去。
圣上嘴里咬着一根药木,整个人疼得面目扭曲,但半点儿声音也未曾发出。
他的腹部处,有两个清晰可见的血洞。
龙榻边的地上,还有着一根带血的宝石簪。
安静越静静躺在地上,脖颈处有着清晰的五指印,似乎是被掐晕了过去。
旁边还有两个内侍在看管着她,生怕一会儿她醒来后又有什么惊人之举。
谁都没想到,好好来侍寝的安采女,居然直接在龙榻上刺王杀驾了。
这般离奇之事,便是从大雍开朝以来数起,那也是从未发生过的。
一个后妃居然刺杀帝王。
而且居然还让她成功了一半。
安静越用她发间的那根宝石簪,干脆利落给圣上的肚子上开了两个洞。
寻常发簪自然是没有那般锋利,可安静越手中拿着的这支簪子明显是特制的,在看似平平无奇的簪柄处,居然可以卸下外部的伪装,直接变成一根锋利小巧的三面刃。
这种三面刃一旦刺入人体内,便会在身体上开出一个血洞,瞬间放血,且极难止血。
圣上被刺第一下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但好在之前皇子时勤加练习的弓马骑射底子还略剩了些,他手上的力气极大,一把掐住了安静越的脖子,想要制止她的举动。
但安静越仿若疯了一般,即便差点被掐断脖骨,仍挣扎着又给了面前的人第二刀。
而后,安静越昏厥了过去,圣上也倒在了冲进来护驾的内侍身上。
“如何了?”
江寅急得满头都是汗也无暇擦一下,他只觉得自己的天都快要塌了。
圣上遇刺,这可是天大的事。
紫宸殿深夜传召御医的事早就传遍了,皇后娘娘和诸位后妃此刻就在紫宸殿外,太子和景王殿下刚刚也匆匆赶来了,圣上却不允准她们进来,甚至宸贵妃这位心尖儿上的宠妃都没有特例。
江寅想到自己一会儿要面对的诘问,只觉一个头快有两个大了。
“血暂时止住了,但是这利刃本就是用来杀人的,陛下吉人天相未曾伤到内里脏腑,可这伤养起来,也是不易的。只怕要好好修养上一些时日了。”
成安也是无语。
殿下直到此时也不愿意让太医署其他御医来一同诊脉,只让他近身伺候。
大概是怕脉象被人察觉到子嗣上的异样。
这在外人看来是陛下对他的无上信任,可对于成安来说,他如今全家老小的命简直都在摇摇欲坠。
这伤,如今是死不了人,可是要真想恢复如初,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陛下这几年身子本就一般,之前为了子嗣有望,陛下也是心急让他开了不少迅猛的药,虽说这两年心态放缓逐渐养生,可到底那些药物对身子也是有一定伤害的。
再加上之前珍妃弄的那些助兴药物……
他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不知,可这些药物对身子也定是有影响的。
也是如今陛下不让旁的御医给他诊脉,所以陛下身子的状况,只有他算得上了解。
如今这两刀捅下去,陛下的身子得垮一大半,好好养着还能养回七八分,可也肯定是回不到从前了。
若是没好好将养,说不准对寿数也会有一定影响。
虽说行刺之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可如今这伤已然有了,若是治不好,那便全成了他的罪责。
“需要养多久?”
圣上吐出嘴中的药木,强忍着疼痛问道。
刚刚他特意叮嘱成安不要用麻沸汤,便是怕服药之后陷入昏迷,对接下来的情况失去掌控。
可如今成安对他伤势的判断,还是让他意识到,接下来必定会有一些脱离掌控的事发生。
“至少半年。”
看着殿下寒气四溢的眼神,成安立刻跪得更低了些,声音颤抖却也无奈。
“陛下,您圣体之上的伤口看着虽然不大,但这利刃的特殊形制,会在体内划出巨大的伤口。外头的伤好痊愈,可内里极容易反复。且陛下您这次实在是失血过多,若不好好将养,怕是,怕是对日后也会有妨碍。”
成安嘴皮子噏动几下,还是将寿数有碍这几个字换了个委婉的说法讲了出来。
说是委婉,但背上突然如芒在背的寒气还是让成安浑身战栗。
陛下,动怒了。
圣上如何能够不怒?!
他怎能想到,安静越这个贱人居然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是给纪容卿报仇?
是了,也是自己糊涂了。
她之前一口一个姐姐跟在纪容卿身后,之前纪容卿小产之时,她还和昏了头一般跟自己顶罪,直接被褫夺封号降位成了采女。
如此“深情厚谊”,怎么可能在纪容卿死后突然转了性子。
“朕真的没有中什么惑神或是迷情之药?”
圣上心头还是有些疑惑。
他今夜为何会对安静越那般把持不住?
若不是他今夜召幸……
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这让圣上觉得自己仿若是一个笑话一般。
被人轻轻一钓便上了钩,堂堂一国之君差点在紫宸殿内,在龙榻上,被自己的嫔妃刺杀成功。
“从脉象上来看并无异样。陛下也可召其他御医前来一同诊脉,或许是微臣医术不精也未可知。”
圣上沉默片刻后,虚弱得摆了摆手。
“朕信任你的医术,下去开药吧。记得,无论谁问起,只说朕伤势不重,将养月余便可痊愈。”
半年和月余,这中间可实在是差的有点多。
江寅瞬间明白,陛下是不愿意养伤期间将权柄下放,所以想要缩短养伤的时日。
毕竟,养伤之时陛下定是不能上朝的,如今怕是奏折也不好处置,这些时日肯定是要选一个监国之人来暂代朝政。
太子?大皇子?还是景王?
这几位主子都还太过稚嫩了些。
可若是其他亲王或是大臣来行使此职,怕是陛下这伤更加养不踏实了。
半年的时间,可足够发生太多事了。
“将这个贱人拖下去,等她醒来后严刑拷打,务必要她吐出实话。安氏满门,捉拿入狱,一个不留。”
圣上想起安静越,心头怒火更盛,一股子势必要将其剥皮抽筋才罢的滋味。
“是。”
江寅立刻传召外头太平司的人来将人提走。
此事已经不光是宫闱之事了,自然不是宫正司管辖的范围,而是动用了陛下最信任的太平司。
只是……
“陛下,各位娘娘和皇子公主们还在外头等着呢?您可要见他们?还有,今夜之事……”
江寅话没说完,圣上便已经明白了。
总得有个对外的说法,否则圣上无缘无故不上朝了算怎么回事。
本身就被疼痛折磨,如今又多了许多需要忧思烦扰的事,圣上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可再头痛,这些都是眼前的事,他今夜若是不见任何人,怕是第二天一早前朝后宫就要人心惶惶了。
“去传太尉、司空、司徒、骠骑大将军……即刻入宫觐见。”
圣上点了七八个心腹官员,而后沉思片刻又接着道。
“让皇后和太子、景王,以及大皇子在偏殿先行等候,其他人便先回去吧。”
“是。”
江寅刚准备去传旨,圣上又叮嘱了一句。
“记得安抚好宸贵妃,莫要让她担忧。”
一副情深模样。
江寅倒不意外,毕竟这些时日来看,陛下的确把宸贵妃放在了心尖儿上。
只是……
他想到刚刚被拖出去的安静越,只觉可笑。
帝王谈什么情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