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明曜离开紫宸殿后,圣上并没有去内室休息,而是在桑月见有些担忧的目光中,直接让人去太平司传召晋赟入宫。
晋赟自从上次赵霖的事情后,圣上便未曾召见过他。
如今瞧着是又要启用的模样了。
看着桑月见担忧的眼神,圣上安抚道。
“朕这些日子身体好了许多了,你瞧,面色都红润多了。这伤势成安也说了,得慢慢养着,可朝政事务如此之多,朕也总不能撒手不管。”
桑月见无奈,只能端着药碗起身离开了。
圣上还沉浸在美人对他的关怀担忧之中,浑然不知,桑月见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内,借着更衣的名头,让侍女将她身上香囊中的香料又换了一遍。
“本宫闻着香味儿有些淡了。陛下喜欢这个味道,闻着凝神静气,这次便多放一些吧。”
“是,娘娘可真是巧思,将陛下赐下的降香木与凝神的药材重新调制,既增添了养神之效,还不改变这香原本的味道,陛下也是十分喜爱这味道。”
桑月见唇角的笑意浓了些。
“是啊,陛下喜爱便好。”
细细的香粉被放入了精巧的香囊中,婢女小心翼翼将其坠在桑月见那清雅繁复的宫装腰间,清幽的香气,将桑月见整个人浑身上下都熏染透彻。
“走吧,去看看给陛下准备的膳汤。”
“是。”
小宫女喜滋滋跟在自家娘娘身旁。
桑月见如今在后宫中是独宠,陛下养伤这段时日,她眼瞧着自己主子在陛下心中的份量又更重了许多,身为下人,她也跟着沾光,如今出去,哪怕是六局的尚宫们都对她颇为尊敬,便是皇后宫里的朱樱姐姐待她也颇为礼遇。
想到皇后,宫女悄声道。
“娘娘,司宝司那边今日新进献了一整套药玉制成的八宝团龙纹饰膳具,说是皇后娘娘命司宝司打制而成的,江寅大人让奴才问您一句,可要用上?”
倒也不是江寅见皇后失宠看人下菜碟到了如此程度,实在是如今圣上宠爱桑月见,加上桑月见如今几乎已经住在了紫宸殿,圣上前些时日便发话了,紫宸殿内的内外琐务,便交由宸贵妃打理。
故而,江寅才特意来问了这一句。
“既是皇后娘娘的心意,验过无误后用上便是了。”
桑月见神情不变,仿若这只是一件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是。”
而此时,紫宸殿的内殿里头,圣上看着跪在那儿面带些许憔悴之色的晋赟,沉声道,“各地郡县秋闱一事,你应当已经听过了吧。”
“是,微臣有所耳闻。”
晋赟这些时日过得并不好。
刑澍果然是个人物,他在太平司内蚕食各部势力的速度,超出了晋赟的想象。
晋赟也明白,那份赵霖的供词是有问题的,刑澍的背景或许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简单。
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他手上审不出的人,不可能落到别人手上就那么干脆地吐了个干净。
可他却没什么继续跟圣上辩白争取的心思了。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想,在圣上的心目中,他和刑澍是不是就像两条被他用太平司这块肥肉吊着互相撕咬的狗。
哪一方赢,都不要紧,因为有另一只狗在,赢的那一方也永远不敢放松警惕,只能继续提心吊胆在另一方虎视眈眈的眼神中前行。
这样的日子,他觉得很厌烦。
尤其是,在和玄戈见完面后。
他这些时日,经常会想起他的母亲,想起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可怜女人。
她在闭上眼结束生命的时候,应该是存着一丝美好的念想,想让自己这个血案中唯一留存下的生命,能有一段全新的可能和未来。
可如今,自己变成了或许连康王都不如的模样。
她会失望吗?会后悔吗?
如果当初玄戈没有“死”在两江,自己是不是已经离开了太平司,是不是也能够像普通人一般生活,不必争斗猜忌,不必刀剑舔血。
这些曾经对晋赟来说太过多余的东西,在他无所事事的这大半个月里,他一直频繁想起。
所以此刻,跪在圣上面前,他只觉心绪复杂。
“朕封了刑澍为太平司掌司使,你怨朕吗?”
晋赟听到这里,不知为何竟有一丝想笑的冲动,可他面上却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模样。
“微臣不敢,是微臣无能,让陛下失望。”
“是不敢,却不是不会。”
圣上嗤笑一声,继续道。
“人有七情六欲,再正常不过,若你这个大阁领真的做到毫无心气儿了,朕才真该要担心了。晋赟,你到底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这些年来也可谓对太平司对朕尽心尽力。如今,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你可要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