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曦,怎么又走神了?”
正当宣元曦在太子有些凌厉的眼神中颇为手足无措时,身后一道温柔的女声打破了这份尴尬。
是贤妃。
她笑意温和地朝着宣元景行了个半礼。
“太子殿下安。”
宣元景也只好暂时收回视线,拱手朝着贤妃示意。
“贤妃娘娘。”
“元曦这孩子年纪小,怕是被刚刚的事吓坏了。若是元曦有什么举止失当之地,本宫替他向太子殿下致歉。”
贤妃边说,边轻轻拍了拍宣元曦的肩膀。
“他素来胆子小,便是书卷中读到些志异故事,都常常能够吓得成夜睡不安稳。今日乍闻恩济庄的事,便是本宫都忍不住心惊肉跳,何况他一个孩子了。唉,怎会如此呢,那些孩子和老人,也当真是可怜了。”
贤妃说话永远是那般轻柔缓和的语调,她话里话外,一直在强调宣元曦不过是个孩子,所谓的失神也不过是受惊之举。
这话,乍然听闻的确是没什么问题。
宣元曦也看似好像恢复了正常,眸中有些羞赧之意。
“是臣弟太过怯懦,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对于这母子二人的话,宣元景自然是不信的。
可如今的确不是继续聊下去的时候了,他也只能做出一副被这番说辞说服了的模样,点了点头,抬步朝着殿内走去。
即便宣元景已经转身离开,贤妃脸上的浅笑都没有半分减弱。
她看向自己身旁的宣元曦,柔声道。
“走吧,别误了典仪。”
那声音明明如春风拂面一般,可宣元曦却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要僵了。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跟在贤妃身后,木然走进大殿。
皇都,双桂巷。
宣明曜到达恩济庄的时候,京兆尹徐顺已经在现场了。
他此时正在现场指挥着官兵们抬起那些垮塌的房梁和重木,从废墟之下救出更多的人。
雪势虽然比起前几日是小了些,但仍旧不是一个适合出门的时候。
徐顺大抵是接到消息便匆匆赶来了,根本没来得及穿官服,甚至穿的还是一件在屋内才会穿的单薄长衫,身上披着的一件羽蓑勉强保暖。
不过此刻的徐顺已经顾不得冷不冷了。
甚至于此刻的他可谓是满头大汗。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好端端的年关,怎么会出了这等事?!
接到手下急报的时候,他还在府上陪着女儿宝珠玩耍。
他虽已年过不惑,但前年刚新添了个千金,疼爱得简直不成样子,恨不能日日抱在手中。
只是京兆府公务繁忙,他每日回到府上都已经是夜幕低垂,孩子多半都已经睡下。
好不容易年关时能休息几日,徐顺自然是日日陪着孩子。
听到消息那一刻,他差点儿把怀中的女儿跌到地上,还是一旁的徐夫人眼疾手快忙将孩子抱了过来。
“老爷,快去瞧瞧吧。”
徐夫人的脸上也满是惊骇之色。
恩济庄怎么会塌了呢?
那里头可有不少襁褓婴儿……
这……
作孽啊!
徐夫人紧紧抱着女儿,想到刚刚那人来回禀的话,一时间竟有些喘不上气的憋闷,只觉心惊肉跳。
徐顺别说更衣了,他连轿子都来不及坐了,直接快马带着手下到了恩济庄,然后,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恩济庄规模不小,不然也住不下这么多人。
恩济庄是朝廷出钱拨建的,选址上,还是当初徐顺同工部尚书一同圈定的地方,上奏给陛下定的此地。
因着这么多人,起居生活动静难免颇大,所以选定的是皇都临近郊外的一片地方,周围的民居并不多。
而如今,这里几乎成了一片废墟。
已经有周围的百姓听闻了动静,看到这一幕,他们也顾不得严寒,一个个都拿着铲子斧子冲过来在那里开始救人了。
挖开积雪,抬起重木,一群人拼尽全力想要救人。
徐顺到的时候,自发救援的百姓们已经从废墟中挖出了五六个人了。
只是,都没了气息。
徐顺下马的时候,腿都是软的,若不是手下眼疾手快扶了一把,他怕是要一头栽进雪里去。
“大人小心。”
小心?
徐顺挥开手下搀扶的手,踉踉跄跄走到那几具摆放在一旁的尸体旁。
为什么这么确定是尸体,因为他们几乎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了,此刻就那么孤零零放在雪地里。
隔着老远便能闻到那刺鼻的血腥气。
在寒风和冰雪的凛冽下,这股血腥气寒津津地被呼入鼻内,让身子从里到外都瞬间凉了个透彻。
那是,死亡的气息。
除了一个老人,剩下的全都是孩子。
最大的孩子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
最小的那一个,还尚在襁褓中。
有个小姑娘还扎着好看的辫子,应当是因为除夕的缘故,还特意用的红色头绳,想要图个好意头。
只是此时她的脸上已经全都是脏污和干涸的血渍。
连那象征好意头的红色头绳都被污掉了原本的色彩。
死了,全都死了。
徐顺一侧头,忍不住干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