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进来回话!”
圣上这下是真的焦急了。
江山阁在临近十五之时垮塌,这对于圣上来说,和晴天霹雳简直没有任何区别了。
他此刻半点儿也顾不得宣元辰的事了,心急如焚和烦躁不安这两种情绪几乎都已经是不加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内侍连滚带爬小跑进来回话,只是他也不过是个传话的,事发突然,许多事他也并不清楚。
“奴才,奴才也不知啊,看守的侍卫只说江山阁突然开始垮塌,不过几瞬之间整座楼便塌了一大半,好在如今阁内并无人值守,所以未有人伤亡。”
圣上哪里关心人员伤亡问题,若是江山阁无事,死上百八十人又何妨。
最关键的是,江山阁紧邻着皇都的朱雀长街,那是皇都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如今江山阁垮塌的消息,怕是根本已经瞒不住了。
“晋赟,你立刻带人前去查看,若有人在其中暗动手脚,立刻将其擒来见朕!朕倒要看看,何方宵小敢如此胆大妄为!”
圣上的第一反应,便是有人在里头动了手脚。
毕竟,恩济庄才刚刚塌了,江山阁便跟着塌了,怎么看怎么蹊跷。
可晋赟调查来的结果,却注定让其失望了。
圣上等了大半日,便是晚膳都未有心思用,终于酉时日沉之时,晋赟带着新鲜出炉的结果回到了紫宸殿。
“你的意思,是江山阁就是自己塌了?并无任何外力或是有人动手的痕迹?”
“是,微臣协请工部的几位大人一同查看过,江山阁内倒塌的廊柱并无外力破坏的痕迹,其中有几根梁柱倒是发现了中间朽空的痕迹。工部的几位大人讨论后判断,说应当是这些承重的梁柱,因着去岁夏日雨水成灾的气候,导致其原本的防水涂料有失去效力的可能,再加上今冬岁寒,冻灾为虐,加之江山阁内为了保护那些功臣画像,常年是不燃炭炉和地龙的,极寒的天气下,致使这本就中空的梁柱变得松脆无比,这才出现了今日这般情境。”
晋赟详细所说的那些解释,圣上根本不想听。
他想得到的答案,是有人故意动手脚,是有人可以为江山阁的坍塌顶罪,是这一切都是人为而非天灾,或者更准确地说,绝不是什么天谴。
在恩济庄出了事后,象征吉佑之所的江山阁跟着倒了,这更像是上天对他执政不满一般。
若是有心之人……
“民间关于此事,可有议论?”
圣上面色晦暗不明,手指在桌上无声地轻敲着。
这么大的事,民间怎么可能不议论?
圣上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只是总还不死心想再确认一遍。
“江山阁垮塌之时动静颇大,如今皇都内百姓议论颇多。且……”
晋赟抬眸望了一眼圣上,而后继续恭顺敛眉道。
“不少人议论,江山阁垮塌与恩济庄一事相隔不足一日,是否,乃是上天警示?民间更有人提及去岁两江水患一事,短短半年时间内,灾患频发,是否盖灾异者,乃天地之戒也。百姓甚是惶恐不安。”
“天地之戒?”
圣上冷笑一声。
晋赟这话怕是已经说得极为委婉了。
民间怕是已经直白地议论,是否是他这个皇帝失德,所以才会让上天频繁降下惩戒吧?
若再继续这么发展下去,下一步,他是不是需要下罪己诏了?
皇权的统治坚不可摧,来源于上天之子的神授威仪。
受命于天,天意之所予也,故号为天子者,亦视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
如今,上天都已经降下了警示,是否代表他这个天子德不配位?
圣上怒极反笑,只觉真是所有事仿若都在和他作对一般。
若没有恩济庄一事,江山阁垮塌或许也不会造成如此物议沸腾的局面。
若江山阁不曾垮塌,恩济庄死的那些人也不过是一件小事。
可偏偏这两件事凑到了一起,更让人发散到了两江水患一事,倒让本就愚昧偏信的百姓多了恐慌的心思。
“查!去查!到底是谁在百姓中散播此等言论!”
压抑不住的怒气让圣上说出的每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可以不在乎每次的天灾死了多少人,可若是有人胆敢威胁到他的威赫皇权,那便都该死!
“是!微臣即刻去查!只是陛下,微臣也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你既有这话,便是想说。说!”
圣上烦躁道。
“民间流言不止,牵扯甚广,即便去查,也很难查到流言的真正源头。微臣担心,大举调查,或许更会让百姓平添惶悸。”
圣上并没为这番有些“僭越”的话而动怒,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因为他也知道,晋赟这番话是对的。
百姓们既然心中认定此乃天降警示,便是再如何弹压,终究压不住他们心中所思所想。
一个不慎,很有可能致使民心散乱,再起风波。
或许此时,让天灾成为人祸,才是最好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