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巍被交给晋赟的时候,已经是一具算是支零破碎的尸体了。
晋赟微抬眼眸,面上并无什么诧异之色,直接吩咐一旁的属下去修补尸身去了。
左右太平司能人辈出,便是碎成了残片,他们也有办法拼起来做成想要的模样。
修修补补,总能弄出溺水亡故的样子。
至于刑澍和曾宛。
晋赟淡声道,“行宫的事处理好还需要些时辰,刑掌司使便负责安顿好宣巍的这些姬妾吧。今日过后,这里便要被彻底封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了。”
刑澍感激地拱手行礼道,“是,下官即刻去办。”
他明白,这是大阁领给他一些处理私事的空间。
无论他是为了何种目的,在他选择压下了自己身世的那一刻起,便是对自己有天大恩情了。
这份恩,自己记得。
而且,刚刚他和曾姨也聊了许多,对于那个同曾姨合作的幕后之人,他自然也是懂得该如何投桃报李。
刑澍跟在曾宛的身后,到了行宫角落内一处被封锁起的院落前。
从袖中掏出私下偷配的钥匙,曾宛动作利索地打开了门锁。
“这些年来,母亲一直被关在这里吗?”
自从六岁那年被送走后,除了零星几次被召回问话的时候,宣巍会让人把慕惊蛰带去草草和刑澍见上一面,这十数年间,他从未再和母亲私下见过一面,说过一句话。
而距上一次见面,也已经是一年前了。
而那时,也不过是隔着屏风草草见了一面,她甚至当时眼神都没在看自己,只傻傻笑着,狼吞虎咽吃着盘子里的点心。
“是。宣巍不让任何人接触这处院子,大抵是怕人放跑了姐姐,没了可以牵制你的把柄。所以这些年来,除了他身旁那个内侍德斌和伺候姐姐的那个小婢女颖儿,其他人都没资格进去,每日的饭菜也都是通过门上的小孔送进去。”
提起德斌,刑澍倒是想起自己还未收拾这个货色。
当初便是他主张将自己送进太平司的。
用的理由倒是冠冕堂皇,说什么在太平司内有个自己的人,日后主子要图谋大业也更稳妥一些。而其他人哪抵自己的骨血来得放心?所以,极力推荐刑澍前去。
六岁的刑澍就这么被强行从母亲身边带走,改头换面,送进了暗无天日的太平司去。
而刑澍也是后来才知晓,德斌如此提议,不过是因为他有一次在宫道上碰见了慕惊蛰,出言讥讽了几句,结果被护母的自己撞见,硬是冲上来狠狠踩了一下他的脚。
就是这样一件小事罢了。
刑澍自己都完全不记得了。
可德斌记恨在心,非要好好给刑澍一个教训。
到底是宣巍的子嗣,他也不敢直接要了刑澍的性命,所以便提了这样一个主意。
彼时的他也没想到,幼时看起来瘦瘦小小一副十分不康健模样的刑澍,居然真的能熬过太平司那般严苛的选拔活了下来,而且还坐到了掌司使的位子,几乎和太平司大阁领分庭抗礼。
如今的他见了刑澍,虽然因着宣巍的态度撑腰,依旧算不得多么谦卑,但也是只能不甘地弯下腰称呼一句掌司使了。
看到刑澍的神色,曾宛轻轻一笑。
“不必想着那个人,他已经成了一滩烂泥喂了后院的狼犬了。不然你以为这钥匙我是从哪里来的。”
曾宛之前从来不曾显露过分毫手腕,但真要论起狠劲儿,便是刑澍都不及她。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
院内,两道人影蹲在那儿,正在张罗着堆雪人。
“母亲。”
刑澍嗓子沙哑地喊了一声。
那个年长些的女子头都未曾回,依旧欢喜地在往雪人的身上插着树枝充当臂膀。
倒是一旁的婢女听见声音回过头来。
她有些诧异这道门居然今日被打开了,而后在看清楚来人后,方才放下心来,缓缓退到了一旁。
“惊蛰。”
曾宛轻声唤道。
女子手中的动作一停,转过头看向曾宛。
她仔仔细细看了好久,最后踉跄站起身朝着曾宛走来。
那双沾满雪水的手轻轻抚上了曾宛沾染着血滴的脸庞。
雪水冰凉。
血滴却滚烫到几乎灼烧皮肤一般。
“小宛儿,你受伤了吗?你怎么看起来和之前不一样了?我找了你好久好久,你怎么不见了啊。阿宝,阿宝也不见了,你们是在和我捉迷藏吗?为什么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们了?”
小宛儿。
曾宛在手刃宣巍时一直未曾落下的泪水,此时终于簌簌滑落。
她等了这么多年,谋划了这么多年,似乎都只是为了今日这一刻。
“是吗?我好像是变老了。不过没关系,惊蛰,我和阿宝,都回来了。”
她抓起一旁刑澍的手,又牵起慕惊蛰那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手,三个人的手掌交叠在了一起。
“捉迷藏结束了,阿宝和小宛儿,都回来了。”
终于,噩梦结束了。